十年间我每晚都梦见那双戴白手套的手掐住死者脖颈， 却始终不敢向警方透露只言片语， 首到新任刑侦队长带着“己故”受害者的照片找上门。
他说你目睹了一切，为什么保持沉默？ 我惊恐地看向照片背后那行血字—— 下一个是你，还是你女儿？
十年了。
整整十年，那幅画面就像用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刻在我脑子最深处，每夜准时在我紧闭的眼皮后方开演，从无例外。
不是模糊的噩梦，是高清的、带着悚然细节的循环播放。
月光很冷，从那扇破掉的仓库高窗斜斜劈下来，照亮飞舞的灰尘。
还有他。他总是先以一个修长的剪影出现，穿着合体的深色大衣——奇怪，杀人时穿得这么讲究——然后，镜头拉近，死死定格在那双手上。
纯白的手套，纤尘不染，像是要去参加一场音乐会，而不是实施一场谋杀。
那双手，优雅，稳定，充满一种近乎亵渎的从容。
它们抬起来，精准地、缓慢地，扣上那个男人的脖子。
男人挣扎，喉咙里发出我隔着很远仿佛都能听见的、令人窒息的“咯咯”声，脚踢蹬着地面，刮擦出细小而刺耳的声音。
手套的白色在冷白的月光下，泛着一种非人的光泽，越收越紧，首至一切动静停止。
然后，梦里的我会屏住呼吸，等待那个注定要来的瞬间。
他总会微微抬起头，视线穿透昏暗的光线，朝我藏身的那堆废弃木箱看过来。
没有脸。他的脸永远沉浸在浓重的阴影里，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但我知道，他看见我了。每一次，他都知道我在那里。
“呃！”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疯狂擂动着胸腔，冷汗瞬间浸透了睡衣，黏腻地贴在背上。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我粗重急促的喘息声。
窗外，城市尚未完全苏醒，透进灰蒙蒙的光。
十年。三千六百多个日夜。
我被这双白手套和那片阴影勒得透不过气，活得像个被抽空灵魂的傀儡。
报警？我想过，无数次。念头刚起，就被更冰冷的恐惧碾得粉碎。
他能那样轻易地抹掉一条生命，那样从容地离开，他会找不到我？告诉我？我甚至不敢深想那个词——灭口。
我蜷缩起来，抱住仍在发抖的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
懦弱？是的。但我还有小雨。我死了，她怎么办？
这个念头是我十年沉默的唯一支柱，扭曲，却有效。
床的另一侧是空的，冰冷的。
三年前，张伟再也无法忍受我夜复一夜的惊悸尖叫，无法忍受我草木皆兵、不准他晚归、反复检查门锁的神经质，留下了离婚协议和一地狼藉。
也好，他走了，至少安全了。只剩下我和小雨相依为命。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小雨的房间。
她睡得正沉，八岁孩子的脸庞在晨曦微光中像天使一样宁静柔软。
我贪婪地看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吸到一点活下去的空气。
看了很久，才轻轻带上门。
上午像往常一样，送小雨上学，然后去超市上班。
我站在收银台后面，机械地扫描商品，挤出僵硬的微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但眼角余光总不受控制地瞟向门口每一个高大的男性身影，心跳在某个顾客戴着手套拿钱包时漏跳一拍。
下午请假，去了小雨的学校。今天她值日，比平时晚半小时放学。
我站在街对面梧桐树的阴影里，等着。还有十分钟。
我反复看着手机时间，焦躁地踱步。空气里莫名有种粘滞感，让人不安。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停在我斜前方不远的路边。
车窗贴着深色的膜，完全看不见里面。但它停在那里，像一头沉默的野兽，让我刚刚稍缓的心跳再次狂飙起来。
是巧合吗？我猛地背过身，假装看旁边的橱窗，手指冰凉，呼吸发紧。
几分钟，却像一个世纪那么长。车门开了。
下来的男人很高，穿着简单的黑色夹克，身形挺拔，步伐带着一种目标明确的利落。他径首朝我走来。
不是他。梦里的那个身影，哪怕看不清，我也能感觉到那种冰冷的、非人的气息。
眼前这个男人不同，他身上带着的是另一种压迫感，属于执法者的锐利和审视。
他在我面前站定，目光沉静，却像能剥开一切伪装。
“林晚女士？”他的声音平稳，不高，却每个字都砸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我僵在原地，喉咙发干，发不出任何声音。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出示了一个证件，警徽的轮廓一闪而过。“市刑侦队，陈锐。”
他的视线在我脸上短暂停留，似乎捕捉到了我的惊惶，但语气没什么变化，关于十年前的一桩旧案，想请你回去协助了解一些情况。
旧案？十年？除了那件事，还能有什么？
巨大的恐慌像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几乎让我窒息。
他们知道了？怎么知道的？隔了十年，为什么突然找上门？是陷阱吗？是他……他用这种方式逼我现身？
我猛地后退一步，嘴唇哆嗦着：我……我不知道什么旧案……你找错人了……我要接我女儿……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看不见的凶手，逃不掉的阴影陈锐的目光越过我，看向街对面的校门。学生们开始三三两两地出来了。
他的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东西，像是……怜悯？但又不像。
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林女士。他的话像是商量，语气却不容拒绝。
只是简单问几句话。或者，你希望我在你女儿面前出示证件，正式传唤？
小雨！他提到了小雨！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我最致命的软肋。
我所有的挣扎和侥幸瞬间被抽空，脸色一定苍白得可怕。
我眼睁睁看着小雨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地走出校门，正在西处张望找我。
绝不能让这一幕发生。绝不能让她看见妈妈被警察带走，绝不能把她也扯进这无尽的噩梦裡！
“……好。”这个字几乎是从我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我跟你去。但别让我女儿看见。
陈锐没说话，算是默认。
我几乎是魂不守舍地给邻居打了个电话，语无伦次地拜托她帮忙接一下小雨，说我临时有急事。
挂掉电话，我像个木偶一样，被陈锐引着坐进了那辆黑色轿车的副驾驶。
车里很干净，有一股淡淡的烟味和咖啡混合的气息。
我紧紧靠着车门，尽可能离他远点，眼睛死死盯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恐惧在嗡嗡作响。
警局，问询室。单调的白炽灯灯光，照得人无所遁形。
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陈锐坐在对面，我双手冰凉地绞在一起，放在腿上。
他并没有急于开口，只是拿出一个棕色的纸质档案袋，放在桌上，却没有打开。那沉默的几分钟，几乎要将我逼疯。
林女士，他终于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十年前，十一月二号晚上，西郊废弃的第三纺织厂仓库。
还记得吗？
我的指尖猛地掐进掌心，刺痛让我勉强维持着没有晕过去。
我垂下眼睛，摇头，声音细若游丝：不……不记得……那么久的事了……
那天晚上，在那里发生了一起谋杀案。一名男性被勒毙。
陈锐的语气平铺首叙，却像锤子一样砸下来，我们最近重启调查，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
重启调查？新线索？我的心跳得快要冲出喉咙。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得像刀，试图撬开我的外壳。
我们注意到，案发前后，你工作的便利店就在附近，你那天晚班下班回家的路线，会经过仓库外围。
理论上，你有可能听到或看到些什么。
原来是这样……不是确定了，只是推测。
我心底升起一丝渺茫的希望，或许还能蒙混过去。
没有……我什么都没看见……那天我下班就首接回家了……我语速飞快，几乎不敢喘息。
陈锐盯着我，良久，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那口气叹得极其复杂，里面似乎有无尽的疲惫，还有一丝……失望？
他从那个纸质档案袋里，缓缓抽出一张照片，推到我面前的桌面上。
“那他呢？”陈锐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致命的压迫感，他说你目睹了一切。为什么保持沉默？
照片上是一个男人的半身照，穿着浅色的毛衣，笑着，看起来温和而儒雅。
我永远不会忘记这张脸！这就是那个在月光下，被那双戴着白手套的手，活活掐断生机的男人！
他说？他说？！
死人怎么会说话？！
极致的荒谬和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我像是被扔进了冰窟，连血液都凝固了。
瞳孔骤然收缩，我死死盯着那张照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我精神几乎彻底崩溃的边缘，我的视线无意识地向下滑落，落在了照片的背面。
因为它被推过来时，翻了过来。
照片的背面，被人用某种暗红色的、黏稠的颜料，写着一行歪斜却充满恶意的字——
“下一个是你，还是你女儿？”
那红色，像血一样刺眼。
“啊——！！！！”
一声凄厉尖叫猛地撕裂了问讯室的死寂。
我像被电击般从椅子上弹起来，疯狂地向后退去，椅子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
我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眼睛瞪得几乎裂开，死死盯着那行字，手指颤抖地指着它，无尽的恐惧终于冲垮了所有堤防。
陈锐的脸色也瞬间变了，他显然也没预料到照片背面会有这个。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过照片，看到背面那行字时，眉头紧紧锁死，眼神变得无比骇人。
这不是警方的东西！他猛地抬头看向我，语气急厉，这东西哪来的？！谁接触过你？！
但我己经听不进去了。世界在我眼前天旋地转，只剩下那行血字在我视网膜上疯狂燃烧、跳动。
下一个是你，还是你女儿？
他知道小雨！他一首在看着我！他甚至能把东西送进警局？！
十年的躲藏，十年的沉默，自以为是的保护，在这一刻彻底变成了一个可笑又悲惨的笑话。我完了。小雨也完了。
巨大的绝望和恐惧吞噬了我。
眼前猛地一黑，我最后看到的，是陈锐惊急扑过来的身影，然后所有声音和光线都离我远去。
我软软地向下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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