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转运车的后车厢,像一个移动的、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囚笼。
车窗被金属网格封死,只能透过缝隙看到外面飞速倒退的、模糊的城市流光。
引擎的轰鸣和车辆的颠簸,都无法掩盖我内心死寂的绝望。
强制隔离观察。
七十二小时。
三天。对寻找小雨而言,这几乎是永恒。
足够他完成任何他想做的事情,完成那所谓的“蜕变”。
而我,将被困在白色的墙壁之间,被观察,被评估,被注射可能让我思维迟钝、情绪平和的药物。
我会失去思考的能力,失去反抗的意志,最终可能真的如他们所愿,变得“平静”而“合作”,承认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我的妄想。
这或许,正是他最终的目的。
不是杀我,而是彻底摧毁“我”的存在,让我变成一具空壳,或者,一个被他完全掌控的、证明他理论的“作品”。
车辆最终驶入一个安静的院落。高墙,铁门,灯光柔和但无处不在。
市精神卫生中心。这里没有警局的肃杀,却有一种更令人窒息的、软性的禁锢感。
下车,登记,交接文件。警察的职责似乎到此为止,我被移交给穿着浅色制服、表情温和但眼神疏离的护工。
我的手铐被解开了,但无形的束缚感却更加沉重。
私人物品被收走,包括我那身沾满工厂灰尘和泪痕的衣服。
换上统一的、柔软但毫无个性的病号服。
整个过程像是在进行一种消毒和净化仪式,抹去我所有的个人痕迹和外界带来的“污染”。
我被带入一个单人房间。墙壁是柔和的米白色,灯光是经过设计的、不会刺激眼睛的暖白色。
房间里有床,有桌椅,有独立的卫生间,没有尖锐的棱角,一切看起来安全、整洁、无害。
门是厚重的实木门,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可以从外面打开的观察窗。
墙角也有摄像头,指示灯亮着幽绿的光。
百墙之困。这里比警局的询问室更加令人窒息。
因为它披着“帮助”和“治疗”的外衣,让你所有的反抗和坚持,都显得像是不识好歹的病症发作。
林小姐,你需要休息。带领我进来的女医生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今晚先好好睡一觉。
明天早上,我们会安排医生和你详细谈谈。
她递给我一杯水和两片白色的药片。
又是药片。
我看着那两片小小的白色物体,它们像两粒冰冷的眼睛,凝视着我,诱惑着我放弃思考,沉入混沌。
这是什么药?我声音干涩地问。
帮助你放松和睡眠的。你太紧张了,这对你没有好处。医生的回答无懈可击。
我知道如果我拒绝,接下来可能就是强制注射。我没有任何选择。
我默默地接过药片,和水吞下。一股苦涩的味道在舌根蔓延开。
医生满意地点点头,和护工一起退出了房间。门轻轻关上,落锁声清晰可辨。
我坐在床边,等待着药效发作。
身体逐渐感到一种虚浮的无力感,大脑的转速似乎真的慢了下来,那些尖锐的恐惧和焦虑被一层柔软的薄雾隔开,变得模糊而遥远。
但我知道,这只是假象。药物的作用只是压制,而非消除。
那首诡异的摇篮曲调,仿佛钻透了药力的迷雾,依旧在我脑海深处顽固地、幽幽地回响着。
引导亡魂归于永恒的安眠……
他哼唱这曲子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是带着一种虔诚的扭曲?还是一种嘲讽的戏谑?
那本《洄澜古谣拾遗》……它现在在哪里?在陈警官的办公桌上?他会不会真的去查阅?苏晓楠的那封邮件,到底在他心里激起了多大的波澜?
这些问题缠绕着我,但药力让它们无法形成清晰的思路,只是变成一团团模糊的、令人不安的迷雾。
不知过了多久,我昏昏沉沉地躺下,意识在清醒和昏睡之间漂浮。
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像是幻觉的敲击声,从门口的方向传来。
我猛地睁开眼,药力带来的困意瞬间被驱散了大半。
是错觉吗?还是观察窗被打开了?
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听着。
门外一片寂静。只有走廊远处隐约传来的、某种仪器规律的滴滴声。
就在我以为是错觉,准备再次闭上眼睛时——
嗒…嗒嗒…
又响起了!这次是连续三声,更清晰一些。像是有人用指甲,极其轻柔地叩击着门板。
不是观察窗!是敲门?谁会这样敲门?护工?医生?不可能,他们有钥匙,也不会用这种方式。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我轻轻滑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
门外没有任何脚步声,也没有呼吸声。
我犹豫了一下,将眼睛凑到门上的观察窗向外望去——外面是空无一人的走廊,灯光昏暗而安静。
是谁?
嗒。
又是一声轻响。这次,不是在门板上,而是在……门缝下面?
我低头看去。
只见一张折叠成细窄小条的白色纸条,正被人从门缝底下,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塞了进来!
我的血液瞬间仿佛凝固了!
在这里?在精神卫生中心的重地?在深夜?有人能避开监控和巡逻,给我塞纸条?!
纸条完全被塞了进来,安静地躺在门内的地板上。
门外再无声息,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我颤抖着,弯腰捡起了那张纸条。纸张很普通,像是从便签本上撕下来的。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它打开。
上面只有一行打印出来的宋体字,没有任何称呼和落款:
「歌谣指引归处,血脉共鸣之地。他之所往,汝之故渊。」
字迹冰冷而工整,像一则匿名的预言。
我的手指冰凉,几乎握不住这张轻飘飘的纸条。
歌谣指引归处……指的是那首“安魂谣”?
血脉共鸣之地……指的是和他有血缘联系的地方?我的故渊?我童年住过的地方?
还是……那个谣曲可能起源的、早己湮灭的古老村落?
他之所往,汝之故渊……他去了哪里?那个与我血脉相连的“故渊”?而我也必须去那里?
这纸条是谁送的?是帮助?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送纸条的人,是如何知道那首谣曲的?
如何知道“血脉”和“故渊”这些词的?这些词,似乎完美地印证了他之前关于“血脉”和“归宿”的言论!
这太诡异了!难道这里也有他的人?无处不在?连警方安排的强制隔离点都能渗透?
还是说……这根本就是警方的一次测试?陈警官并没有完全相信那本书的事,他想用这种方式来试探我的反应?
看我是否会抓住这根“稻草”,表现出更多的“妄想”症状?
无数的猜测和恐惧瞬间淹没了了我。
这张纸条,像一枚投入死水的炸弹,瞬间粉碎了药物勉强维持的虚假平静。
我该怎么办?
相信它?那么我该如何离开这里?如何去往那个虚无缥缈的“故渊”?
不相信它?万一……万一是唯一能找到小雨的线索呢?
我被困在这白色的房间里,手里攥着这张可能意味着唯一希望、也可能是致命毒药的纸条,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剧烈挣扎。
药效似乎完全褪去了,大脑异常清醒,同时也异常痛苦。
每一个选择都可能通向万劫不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走廊外依旧寂静无声。
我走到床边,坐下,又站起。
反复看着那行字,试图从中解读出更多的隐藏信息,或者找出任何伪造的破绽。
没有。字句简洁,意涵明确,却又充满了模棱两可的隐喻。
最终,我做出了决定。
无论这是陷阱还是希望,我都必须行动。
我不能在这里等待七十二小时,等待小雨可能遭遇的命运尘埃落定。
我要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变得无比坚定。
我开始仔细观察这个房间。门窗坚固,无法破坏。
摄像头在运转。呼叫铃首接连通护士站。看起来毫无漏洞。
但是,送纸条的人能进来,说明一定有某种漏洞存在。或者……有内应。
我的目光落在卫生间的换气扇上。那是唯一一个通向外的通道,但通常极其狭窄,根本无法容人通过。
我又看向天花板。标准的吊顶,也许上面有通风管道?但入口在哪里?即使有,我又如何无声地打开它?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簧响动,来自房门的方向。
我猛地转头看去。
只见门锁那个小小的指示灯,由代表锁定的红色,悄然变成了代表解锁的绿色!
有人从外面,用某种方式,远程打开了我的门锁!
我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我猛地冲过去,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拧动门把手。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
走廊里空无一人,灯光昏暗。远处的护士站似乎也安静着。
这是机会!也可能是请君入瓮的圈套!
但此刻,我己别无选择。
我深吸一口气,侧身闪出房间,像一道影子般融入走廊的昏暗之中。
白墙之困,被我抛在身后。
而前方,是更深、更未知的黑暗。
那张写着谶语的纸条,紧紧攥在我汗湿的手心,如同唯一的、灼烫的路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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