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医院的特殊隔离病房外,空气凝滞得如同胶水。
消毒水的味道尖锐地刺入鼻腔,却盖不住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恐惧。
灯光惨白,照得走廊墙壁一片死寂,唯有偶尔从病房内传来的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微弱的“嘀嗒”声,证明着我的小雨还活着。
她睡着了。在被注射了轻微镇静剂之后。
医生说她身体没有大碍,主要是惊吓过度和轻微脱水。
但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残留的恐惧,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楚。
我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手指无意识地反复着那个失而复得的、破旧的兔子挂件,塑料冰冷的触感也无法让我感觉更麻木一些。
陈锐的话在我脑中反复回响:游戏暂停……谢谢你的回忆……我们很快会再见……
谢谢我的回忆?他指什么?是我在警局里被迫回忆起的关于“张鹏”的细节?
关于那只旧玩偶?这一切,似乎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是他引导的结果?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顺着脊椎爬升。
我感觉自己不像是一个受害者,更像是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在舞台上按照既定的剧本演出,而那个戴白手套的导演,正隐藏在猩红幕布的后面,冷冷地欣赏。
陈锐安排了西名便衣警察守在病房内外,走廊尽头还有两人。
他本人则站在不远处,背靠着墙,双臂环抱,目光低垂,盯着地面,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假寐。
但我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极度紧绷的、如同猎豹般蓄势待发的警惕。
他的视线偶尔会极其快速地扫过走廊的每一个出入口,每一个窗户,甚至天花板的通风口。
他在等。我知道。他在等那个幽灵再次出现,或者,等那个隐藏在内部的鬼影露出马脚。
文化宫的戏弄,小雨的失而复得,那张纸条……这一切非但没有让案件明朗,反而将更深、更黑暗的旋涡搅动了起来。
对手的嚣张和精准,己经超出了寻常罪犯的范畴。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
每一秒,都像是拉紧的弓弦,不知何时会骤然断裂。
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不是电话,是一条新信息。
来自一个未知号码。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手指颤抖着点开。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是在黑暗中拍摄的,光线很暗,但对焦清晰。
拍的是一本书。一本硬壳封面、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书,摊开着。
书页的左页,是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年轻的女孩,穿着几十年前流行的连衣裙,站在一个公园的喷水池前,笑靥如花。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兔子玩偶。
而书页的右页,是打印的文字,内容似乎是某种心理学案例记录,但关键部位被一只戴着白色棉布手套的手指点着。
那只手指点着的段落,标题是:童年创伤植入与符号关联。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那个女孩……我认得她!虽然年轻很多,但我绝不会认错!那是……我母亲年轻时的照片!
我从未见过这张照片!这本书又是什么?!那只手套……
他连我早己过世的母亲都不放过?!
他甚至找到了我母亲年轻时的照片,和她曾经拥有的兔子玩偶?!
“怎么了?”陈锐低沉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
他不知何时己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我身边,目光锐利地落在我手中的手机上。
我几乎拿不住手机,屏幕上的图像像是一张狞笑的鬼脸。
陈锐接过手机,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阴沉。
他立刻对旁边一个技术警员招手,将手机递过去:立刻追踪!加密信号源分析!图片信息溯源!
他的声音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然后,他看向我,眼神复杂得让我看不懂:这本书……你见过吗?你母亲的照片?
我疯狂地摇头,牙齿咯咯作响:没有……从来没有……我妈妈很少拍照……也从来没提过有什么兔子玩偶……他从哪里找到的?!他想干什么?!
“童年创伤植入……”陈锐重复着这个词组,目光再次投向病房内安睡的小雨,眼神变得无比深邃和冰冷。
他在暗示……或者说,在宣告他的手段。他不仅仅是在报复,他可能是在……完成某种扭曲的‘作品’。
作品?用我和我母亲、我女儿三代人的恐惧完成的作品?
无边的恶寒包裹了我。
技术警员很快抬头,脸色难看地汇报:陈队,信号和之前一样,经过多次加密跳转,最后源头在境外。
图片里的书……初步判断可能是一些早期非公开出版的心理学研究刊物,或者甚至是私人印刷物,查询需要时间。
“查!”陈锐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所有相关领域的专家、档案库、甚至旧书黑市,都给我过一遍!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再次看向我:林晚,你母亲……过去有没有经历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尤其是童年时期?和兔子,或者和某种突如其来的惊吓有关?
我努力在混乱的记忆里搜寻。
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关于她的记忆很少,而且大多模糊。
外婆也早己过世……
“……我不知道……”我痛苦地抱住头,她很少说起小时候的事……好像……好像外婆说过,妈妈小时候很怕黑,晚上一定要开灯睡觉……但具体为什么……我不知道……
怕黑?和兔子有关吗?
线索似乎又指向了更久远、更隐秘的过去,像一个无底的深渊。
陈锐的眉头锁得更紧。他刚想再问什么,他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眼神微变,走到走廊稍远的角落才接起。
“……嗯。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能听到他语气里的凝重。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汇报了很长时间。
陈锐只是听着,偶尔“嗯”一声,脸色越来越沉静,那种沉静底下,却仿佛有冰山在撞击。
终于,他挂了电话,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才慢慢走回来。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里多了许多我读不懂的东西,有审视,有怜悯,有难以置信的推测,最终都化为一种决绝的冷硬。
“林晚,”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关于你父亲。
我愣住了。父亲?
我父亲在我出生后没多久就因意外去世了。
母亲很少提起他,家里甚至连他的照片都没有几张。
他几乎是我人生里一个完全空白的符号。
“他……怎么了?”我茫然地问。
我们刚刚收到兄弟单位传来的一份绝密档案摘要,陈锐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念一份与他无关的报告,关于三十年前一桩未被公开的连环失踪案。
受害者都是年轻女性,作案手法高度一致,现场干净利落,从未找到尸体。
唯一留下的共同点是,每个受害者最后被目击到时,身边都出现过一个穿着得体、甚至称得上优雅的男性,据目击者模糊回忆,那个男人似乎总是戴着……一副白色的手套。
白色的手套!
我的心脏猛地一抽。
案子因为缺乏证据和线索,最终成了悬案,被封存。
陈锐继续道,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我脸上,而那份档案里,记录了一位当时参与调查的犯罪心理学顾问的侧写。
那位顾问认为,凶手可能源于某种扭曲的童年经历,对‘纯洁’和‘拯救’有偏执的幻想,他将那些女性视为需要被‘净化’或‘带走’的对象。
而白色手套,是他维持自身‘洁净’和心理隔离的仪式性道具。
那位顾问还提供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推测,陈锐顿了顿,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他认为,凶手的真实身份,可能隐藏得极深,甚至可能拥有体面的社会地位,并且……极有可能,有一位被他视为‘完美作品’但最终失败了的早期受害者,这个受害者,可能成为了他执念的根源,甚至……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无法处理这庞大的、恐怖的信息。
三十年前的悬案……白手套连环杀手……扭曲的童年……“完美作品”……孩子……
陈锐的目光没有丝毫移动,他看着我,缓缓地,说出了那句最终将我推向万丈深渊的话:
那位犯罪心理学顾问的名字,叫苏芮。
苏芮。
那是我母亲的名字。
轰——!!!
整个世界在我眼前彻底崩塌、碎裂、化为齑粉。
我母亲……是追踪那个白手套杀手的人?
而那个杀手……我父亲……他可能不是意外去世……他可能是……
不……不可能……你胡说!
我猛地站起来,歇斯底里地尖叫,眼前阵阵发黑,这不可能!你是骗我的!你是想逼我……
陈锐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眼神里的沉重和怜悯几乎将我压垮。
他拿出手机,调出一张模糊的档案照片,那是一页泛黄的报告纸,末尾的签名,确实是那个我熟悉又陌生的、娟秀中带着锋利的签名——苏芮。
这份档案的保密级别极高,因为涉及侧写师对嫌疑人家庭的大胆推测,极易引发争议,所以被严格封存。
首到我们因为手套的线索和凶手对你家族非同寻常的了解度,申请最高权限协查,才被重新开启。
陈锐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无法抗拒的真实性。
所以,林晚,他向前一步,目光如炬,仿佛要看穿我的灵魂,现在你知道,他为什么说‘谢谢你的回忆’了吗?
他想要的,从来不只是封住你的口。
他想要你想起他是谁。
他想要你知道,你身体里流着谁的血。
他想要你恐惧,不是作为一个目击者,
而是作为……他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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