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寒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到了那间狭小病房的门口。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他看见了那个让他心魂俱碎的身影。
楚兮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几乎与身下的床单融为一体。她瘦了很多，曾经莹润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脆弱得像是一碰即碎的琉璃。她的手背上打着点滴，透明的液体一点点流入她的血管，维持着她微弱的生命体征。
她醒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那里面没有了恨，没有了怨，甚至没有了痛苦，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漠然。仿佛外界的一切，再也无法在她心中掀起任何波澜。
这种漠然，比任何尖锐的恨意更让顾夜寒恐惧。
他颤抖着手，轻轻推开了房门。
细微的声响惊动了楚兮，她的睫毛颤了颤，视线缓缓地从天花板移开，落在了他的身上。
没有惊讶，没有恐惧，没有厌恶。
就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顾夜寒的心脏被这眼神狠狠刺穿，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一步步挪到床边，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
“兮……兮兮……”他终于挤出了声音，嘶哑难听，“对不起……我……”
千言万语的忏悔和痛苦堵在胸口，却在他看到楚兮毫无反应的眼神时，全都哽住了。他宁愿她跳起来打他骂他，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也好过现在这样，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
“你……怎么样？”他艰难地询问，目光贪婪地在她身上巡视，想要确认她是否安好，却又被她的苍白刺得双眼剧痛。
楚兮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却带着冰冷的疏离：“顾总，有事吗？”
一句“顾总”，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到了无限远。
顾夜寒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用肉体上的疼痛来压制心脏的痉挛。
“我错了……兮兮，我真的错了……”他语无伦次，所有的骄傲和尊严在她面前碎成了齑粉，“是我蠢，是我瞎！是我被蒙蔽了心智！我不该那样对你……我不该……”
他的声音哽咽，几乎要跪倒在她的病床前。
然而，楚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拙劣表演。等他因为激动而暂时停顿时，她才极轻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慢条斯理地凌迟着他。
“顾总的道歉，我听到了。”她说，“如果没别的事，请你离开。我需要休息。”
“不！我不走！”顾夜寒猛地抓住床沿，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让我照顾你，兮兮，给我一个机会弥补……求你……”
“弥补？”楚兮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勾了一下，那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苍凉，“拿什么弥补？我受过的折磨？我失去的孩子？还是……我这条您曾经觉得卑贱不堪的命？”
“孩子”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再次劈得顾夜寒魂飞魄散。他这才猛地想起那份冰冷的流产报告。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无边的悔恨和罪恶感瞬间将他彻底淹没。那个孩子……他们的孩子……竟然是在他那样残忍的对待下死去的！
是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这个认知像一把巨锤，狠狠砸碎了他最后一丝强撑的理智。
“啊——”他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低吼，眼眶猩红得吓人，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决堤而出，滚烫地砸落在冰冷的床单上。
他再也支撑不住，高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缓缓滑跪在病床前的地上。他像个失去了全世界的孩子，将脸深深埋进床沿，发出压抑而绝望的呜咽。
“对不起……孩子……对不起……兮兮……对不起……”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除了这三个字，他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语。
楚兮冷漠地看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执掌生杀大权、将她踩入泥泞的男人，此刻如同败犬一般跪在自己脚下痛哭流涕。
她的心，曾经为他跳动、为他疼痛、为他碎裂的心，此刻却一片平静，荒芜得像是一片寸草不生的死地。
甚至，泛起一丝淡淡的，可悲的快意。
看啊，顾夜寒，你也有今天。
可这快意之后，是更深、更沉、更无法摆脱的空洞和疲惫。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那足以让任何心软之人动容的一幕，只是淡淡地、疲惫地对空气说了一句：
“顾夜寒，你的眼泪，现在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走吧。别让我……更恨你。”
最后三个字，轻若叹息，却重若千钧，彻底将顾夜寒打入无边地狱。
他知道，他彻底失去了祈求原谅的资格。
连恨，她都懒得再施舍给他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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