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
贺霆深站在杏林巷尽头那栋破旧筒子楼对面的一棵老槐树下,身影几乎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雨水淅淅沥沥,不再是三年前那场几乎要砸碎一切的暴雨,而是深秋缠绵的冷雨,带着一种渗透骨髓的寒意。
他几乎成了这条巷子的一部分。起初是漫长而无望的守候,后来变成了一种近乎自虐的习惯。他知道她不会原谅他,他甚至不敢再轻易上前叩响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三年前她摔上门后那决绝的锁链声,至今仍在他耳边尖锐回响。
但他无法离开。
他看着她窗口那盏昏黄的灯每天亮起,又每天熄灭。看着她拖着比三年前似乎好了一些、但仍显单薄的身体早出晚归。看着那个叫啾啾的小女孩,一天天长大,扎着小辫蹦蹦跳跳地出入巷口那家小小的便民超市。
啾啾。
他的女儿。
这个认知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心上。老爷子动用了所有手段查到的信息冰冷而确凿:白晚舟入狱前就己怀孕,她拼死保下了这个孩子,在狱中早产生下她,取名白念。小名,啾啾。
白念。念念不忘。
她念的是谁?还是念着那段她永不愿再记起,却也无法真正磨灭的过去?
贺霆深不敢深想,每想一次,都是对自己更深的凌迟。他错过了她的孕育,错过了她的出生,错过了她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所有时光。而他给予她们母女的,只有无尽的苦难和一个名为“贺”的、代表“最坏”的烙印。
这三年,他像个阴暗处的影子,笨拙而徒劳地试图做些什么。他不敢让她知道,怕激起她更深的厌恶和恐惧。
他设法让巷口那家总是刁难她的菜贩换了人,新来的摊主总是“恰好”把最新鲜的蔬菜和最优惠的价格留给她。
她工作的那个总爱克扣工资、言语骚扰的小作坊突然因经营不善倒闭,隔天,另一家待遇优厚、环境正规的手工饰品工作室“恰好”招聘,负责人“恰好”十分欣赏她的设计,给出了她无法拒绝的兼职条件。
啾啾发烧那个深夜,他疯了一样动用关系,让最近医院最好的儿科专家“恰好”值班,并在她抱着孩子冲进医院时得到了最迅速的救治。而他只敢远远站在走廊尽头,看着她们母女,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丝。
他倾尽所能去弥补,用金钱、用资源,小心翼翼地铺就一条她看不见的、相对平坦些的路。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些微不足道的“便利”,与他带来的伤害相比,渺小得可笑。他甚至连站出来,亲口对她说一句“孩子看病需要钱,让我来”的资格都没有。
他怕她宁可抱着孩子熬着、忍着,也绝不接受他半分。
雨丝冰凉,沾湿了他的大衣肩头。他看见那扇熟悉的窗户亮着灯,窗玻璃上模糊映出一大一小两个温馨的影子。啾啾似乎在手舞足蹈地讲着幼儿园的趣事,白晚舟微微侧头听着,嘴角好像…有一丝极淡的笑意。
贺霆深看得痴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住,随即又是更猛烈的酸楚和刺痛。这近在咫尺的温暖,他却像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突然,巷口传来一阵刺耳的摩托车轰鸣和几个男人的粗声叫骂,打破了巷子的宁静。
贺霆深眉头一蹙,目光锐利地扫过去。
只见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围住了刚下班回来的白晚舟。为首的那个,贺霆深有点印象,是这一带游手好闲的一个混混,似乎之前对白晚舟有过纠缠。
“白小姐,下班这么晚啊?哥哥们送你回家啊?”猥琐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
“不用,谢谢。”白晚舟的声音清冷,带着明显的抗拒,她试图绕开他们。
那混混却伸手拦住了她,甚至试图去摸她的脸:“别这么不给面子嘛!听说你一个人带个孩子挺不容易的,跟了哥哥我,保证你吃香喝辣…”
白晚舟猛地后退一步,脸色煞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厌恶。
贺霆深只觉得一股暴戾的怒火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
他像一头被触了逆鳞的猛兽,猛地从树下阴影中冲出,几步就跨过街道。甚至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只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个试图碰触白晚舟的混混己经被他拧着手臂狠狠掼在湿冷的墙上!
“啊——我的手!断了!妈的谁啊?!”混混痛得龇牙咧嘴。
贺霆深一言不发,那双猩红的眼睛里翻滚着骇人的杀意。他抬脚,狠狠踹在另一名冲上来的混混腹部,那人瞬间蜷缩着倒地干呕。他的动作快、准、狠,带着三年压抑的所有痛苦和愤怒,完全是最原始的暴力宣泄。
不过眨眼功夫,几个混混全都躺倒在地,呻吟不止。
雨还在下,贺霆深站在雨中,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阴鸷得吓人。他踩住为首那混混的胸口,声音低沉如同地狱修罗:“谁给你的胆子,碰她?”
那混混吓得魂飞魄散,连声求饶:“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贺…贺总…是小的有眼无珠…不知道是您…您的人…”
贺霆深猛地一怔。
他的人?
他配吗?
他下意识地,仓皇地转头,看向白晚舟。
她站在原地,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和肩膀。她没有看他,脸色比刚才被混混纠缠时更加苍白,嘴唇紧紧抿着,那双看向他的眼睛里,没有了三年前那一刻剧烈的惊骇和厌恶,只剩下一种…死水般的冰冷和漠然。
仿佛他刚才那番为她而发的暴怒,他与这些混混的冲突,甚至他这个人,都与她毫无关系,甚至不值得她投注一丝一毫的情绪。
这种彻底的漠视,比恨更让贺霆深恐慌。
“晚…”他喉咙干涩,想解释,想问她有没有事。
白晚舟却在他开口之前,漠然地收回了目光,仿佛只是避开了一场与她无关的闹剧。她紧了紧单薄的衣襟,低着头,快步走向单元门,身影迅速消失在昏暗的楼道口。
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没有说一个字。
贺霆深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雨水顺着他僵硬的指尖滴落。
地上混混的呻吟变得遥远模糊,他整个世界只剩下她最后那个冰冷漠然的眼神,和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
她甚至连恨,都不愿意再给他了。
贺霆深缓缓蹲下身,雨水冲刷着他英俊却写满痛楚的脸庞。他抬起微微发抖的手,捂住了眼睛,滚烫的液体终于无法抑制地混着冰凉的雨水,汹涌而出。
他曾经以为“恨错了人”是终点,现在才明白,那只是无尽煎熬的开始。
而她彻底的漠视,才是对他最残忍的火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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