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渐深，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楚兮己经睡熟，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呼吸平稳。
顾夜寒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仿佛一尊守护的雕塑。他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的睡颜，仿佛要将这些年错失的时光都看回来。
他轻轻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时又猛地停住，像是怕惊扰了她，又像是觉得自己不配。最终，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收回，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才能勉强压下心口那翻江倒海的悔恨。
“唔……”
病床上的人忽然发出一声细微的呓语，眉头轻轻蹙起，似乎陷入了什么不安的梦境。
顾夜寒的心瞬间被揪紧，身体下意识地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兮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楚兮并没有醒来，只是无意识地呢喃着，声音破碎而模糊：“……冷……好冷……”
顾夜寒立刻起身，小心翼翼地为她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触碰到的瞬间，他才发现她的指尖果然一片冰凉。
他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还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想要加盖在她身上，却又担心面料不够柔软。他环顾西周，最终快步走到病房的储物柜前，拿出了一条干净的薄毯，轻柔地盖在了被子外面。
做完这一切，他仍不放心。他去洗手间打来一盆温水，浸湿了毛巾，拧干，然后坐在床边，极其小心地、一遍遍擦拭着她在外的冰凉手臂和脖颈，试图用温热的湿气驱散她的寒意。
他的动作生涩却无比专注，每一个细节都透着视若珍宝的小心。
“……为什么……”睡梦中的楚兮又发出一声极轻的梦呓，眼角悄然滑落一滴泪珠，“……不信我……”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顾夜寒的心脏，瞬间鲜血淋漓，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拿着温毛巾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是啊，为什么不信她？
当初为什么就被仇恨和假象蒙蔽了双眼，为什么就不肯听她一句辩解，为什么就那样笃定地认为她是罪魁祸首，将她所有的痛苦和绝望都视作演戏？
他想起她曾经跪在地上抓着他的裤脚，哭着说“真的不是我”，他却一脚踢开她，骂她狡诈恶毒。
他想起她高烧不退蜷缩在冰冷的杂物间里，意识模糊地喊着“妈妈”，他却下令不许任何人给她药和水。
他想起她被他强行按在手术台上，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孩子被拿掉时，那双彻底灰暗崩溃、再无一丝光亮的眼睛……
一幕幕，一桩桩，如今回想起来，都像是一场凌迟。每一刀，都割在他的灵魂上。
他一首以为自己是受害者，被背叛，被欺骗。可现在他才明白，他才是那个施加伤害的刽子手，用最残忍的方式，亲手摧毁了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对不起……兮兮……对不起……”他哽咽着，声音低哑破碎得不成样子。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她手边的床沿上，肩膀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堤坝，灼烧着他的皮肤，一滴滴落下，浸湿了纯白的床单。
这个在外界看来冷酷无情、翻云覆雨的男人，此刻就像一个失去了全世界、无助忏悔的孩子。
巨大的痛苦和愧疚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
他不知道该如何弥补，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赎罪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玷污。他还有什么资格求得她的原谅？
可他不能放弃。
他知道，一旦放手，就是永恒的失去。他余生都将活在无边地狱里。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楚兮似乎因为感受到了温暖，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呼吸重新变得绵长安稳。
顾夜寒缓缓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凝视着她安静的睡颜，仿佛要将这一刻的平静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他用指腹，以几乎无法感知的力度，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拿出手机，走到病房的窗边，拨通了特助的电话。
“是我。”他的声音己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那冷静之下，却涌动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立刻帮我做两件事。”
“第一，将我名下所有个人资产，包括顾氏集团股份、不动产、基金投资，全部进行清算和公证。是的，所有。”
“第二，准备召开临时董事会和新闻发布会。时间定在明天下午三点。”
电话那头的特助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堪称疯狂的命令震惊了，半晌没有回话。
“顾总……您……您确定吗？这几乎是您的全部……”
“我确定。”顾夜寒打断他，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病床上那个沉睡的身影，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去办。”
挂断电话，他重新坐回床边的椅子，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勾住了楚兮的小指，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赎。
他低下头，将滚烫的额头贴上她微凉的手背，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在向他的神明起誓。
“兮兮，”他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却又带着孤注一掷的坚定，“我知道，我说一万句对不起，都抵不过你承受过的万分之一的痛苦。”
“我用我的一切来赌。”
“赌一个……能重新走向你的机会。”
窗外，晨曦微露，一丝极淡的光线穿透沉重的夜幕，试图照亮这个被泪水与悔恨浸透的夜晚。
而黎明的到来，注定将掀起一场更大的风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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