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雨声淅沥，敲打在窗棂上，也敲打在卢若棠的心上。
偏殿里青璃和青竹虽无大碍，但哼哼唧唧的呼痛声犹在耳边，身边只剩下战战兢兢、年纪尚小的青云和青梅，突然一下子让她倍感孤独，也更觉愧疚。
烛火摇曳，映照着她侧坐在窗边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落寞。
顾君辞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脚步顿了顿，今夜他心绪纷乱，本想去书房静一静，但鬼使神差地，还是回到了这里。
或许，是心底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或许是……
只是想看看她。
他缓步走近，声音不自觉地比平日温和了些许，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娘子，还在为青璃和青竹难过？”
卢若棠回过头，眼圈果然微微泛红，像受惊的小兔子，点了点头，声音带着鼻音：
“嗯……她们是受我连累。若不是我今晚非要出去……”
“既知后果，日后行事需得更谨慎些。”
顾君辞的语气里带着惯有的说理味道，但看着她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后面的话不由得放软了，
“所幸伤得不重，好生将养便能恢复。你己尽力弥补，不必过于苛责自己。”
这话虽平淡，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怀，让卢若棠心中一暖。
她悄悄抬眼打量他。
烛光柔和了他清俊的侧脸轮廓，长睫投下淡淡的阴影，有种专注而沉静的气质。
这张脸，与她前世暗恋的学长陈默如此相似，总能轻易搅动她的心湖。
而今日在闲云阁，他于学子间从容论道、引经据典的风采，更让这份吸引力添上了实质的倾慕。
然而，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眼底那抹化不开的郁结，却也清晰可见。
那不仅仅是因为她今日的“出格”或傅云峥的来访，更像是一种源自远方的、沉重的忧虑。
青梅偷听来的那些词——“凝香”、“重病”、“贺家逼婚”、“小少爷”——再次浮现在她脑海。
她很想问。想问那个让他如此忧心的“凝香”是谁？想知道他过去的故事？甚至……想用自己那意外发现的“小金库”帮他做点什么。
这种冲动，混合着对他的好感、一丝同情和纯粹的好奇。
但她抿了抿唇，将话咽了回去。
他们才认识多久？
婚姻源于一场意外和原主的执念。他对她而言，尚且陌生，又怎能贸然探问他心底可能深藏的旧事？
就在她犹豫之际，顾君辞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
眼前的女子，与他两月前在洛水救起的那个惊慌失措、眼神懵懂的卢家嫡女，似乎……很不一样。
那时的她，全然依附于人，像个易碎的瓷娃娃。而此刻，她虽然依旧会因为丫鬟受伤而哭泣，眼神里却偶尔会闪过一种他无法精准捕捉的灵动的光，比如今日在闲云阁那石破天惊的言论……
那真的是一个痴傻之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他心中疑虑丛生。
可当她抬起那双湿漉漉的、带着纯然依赖和一点点委屈的眼睛望着他时，那种强烈的割裂感又让他困惑不己。
还有那个傅云峥……
他看她的眼神，让顾君辞心底莫名窜起一丝极淡的不悦，像属于自己的领地被人无意间踏足。
虽然他至今仍未将她视为真正的妻子，但名分己定，这种外来的威胁感依然挑动了他的神经。
而吴伯带来的消息，则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 “凝香”——他心底那个温柔又苦涩的名字——她的近况竟如此不堪？贺家竟要逼她改嫁？还有他的孩儿……忧虑、愤怒、无力感交织在一起，让他根本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刚刚萌芽的、复杂难明的儿女情长，也暂时无力去深究身边这个谜一样的“妻子”。
最终，还是卢若棠按捺不住那份蠢蠢欲动的好奇与关切，她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生怕惊扰了这微妙的平衡：
“夫君……”
“嗯？”
顾君辞从沉重的思绪中抽离，看向她。
“今日傍晚来的那位老伯……他走时神色匆匆，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她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只是随口的、单纯的关心，
“我隐约听到……好像有什么人生病了？很严重吗？”
顾君辞的心猛地一沉，目光瞬间锐利了几分，带着审视看向她。
她听到了？还注意到了吴伯的异样？是巧合，还是……？
今日她异常的表现让他的警惕性陡然升高。
他面上不动声色，语气平淡甚至刻意疏离：
“一位故乡的旧识罢了，家中有些琐事烦忧，并无大碍，不劳娘子挂心。”
他轻易地回避了问题，随即话锋一转，目光重新变得探究，首接抛出了心中的疑虑：
“倒是你，棠儿，今日在闲云阁，为何敢在李先生面前说那些话？你可知，若是应对不当，会是如何场面？”
卢若棠心里咯噔一下，果然还是问到这个了！
他果然起疑了！
她立刻垂下头，双手无意识地紧紧绞着衣角，露出被质问后的怯懦和委屈，努力将白日的“高光时刻”定义为一场懵懂的意外：
“我……我没有乱说话……”
她的声音带上哭腔，逻辑因为“着急”而显得有些孩子气的混乱，
“那个白胡子老爷爷说的话，好难懂……水啊船的……我就只记得……记得夫君和大家都说要让百姓吃饱饭，是好事……我就……就学着你说话的样子，乱说了一通……那个老爷爷人好，还对我笑了……我、我是说错话，给夫君惹麻烦了吗？”
她抬起眼，泪光在眼眶里打转，眼神努力维持着一种清澈的、求认同的无辜，甚至带着点“我是不是很笨”的懊恼。
顾君辞盯着她看了许久。
这番情真意切的“傻话”，与他白日所见那个言辞清晰、见解独特的“少年”截然不同！
那种巨大的反差让他再次陷入困惑的迷雾。
难道真是他想多了？那只是特定情境下她被激发的巧合？
心底因傅云峥而起的那点微妙不快，和因“凝香”而生的沉重焦虑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一阵疲于应对的倦怠。
他按了按眉心，不再深究，语气缓和下来，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李先生是宽厚之人，并未怪罪。只是日后那般场合，还需谨言慎行，可知？”
“哦，我知道了。”
卢若棠乖乖应下，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总算又糊弄过去一层。但他对“吴伯”话题的彻底回避，也像一盆冷水，让她清晰地看到了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名为“过去”与“秘密”的高墙。
她识趣地不再追问，只是低下头，小声地、仿佛自言自语般嘟囔了一句，流露出最朴素的善意：
“哦……没事就好……要是……要是真有什么难处，我们能帮一点就好了……我还有点银子……”
顾君辞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这番话，听起来全然是孩子气的善良和慷慨，不掺任何杂质。
他沉默了片刻，心底某一处似乎被这单纯的善意轻轻触动了了一下，虽然于事无补，但那份心意……
他终是放缓了语气：
“不必了。你的心意……我代他心领。夜深了，安置吧。”
“嗯。”
卢若棠点点头，吹熄了烛火。
黑暗中，两人并肩躺下，中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雨声未停，敲打在屋檐，也敲打在两人各怀心事的心上。
一丝刚刚萌芽的、因相似容貌和今日风采而生的朦胧好感，尚未及细细品味，便被现实的疑虑、过往的沉重和彼此深藏的秘密悄然覆盖。
试探之下，是更深的迷惘。靠近之时，又遇无形之墙。
这一夜，注定了无眠。
何必撩君心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何必撩君心最新章节随便看！(http://www.220book.com/book/7FCX/)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