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内侧那枚米粒大小的芯片,像一个冰冷的毒瘤,时刻提醒着江瓷她所陷入的、更深层次的囚禁。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似乎都在这枚外来物的监控之下。更可怕的是,它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禁锢着她体内那奇异的“心火”,让她与母亲血瓷碎片之间的共鸣变得微弱而遥远,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无法穿透的毛玻璃。
霍砚的“保护”变成了赤裸裸的镇压。送来的饮食中,那些成分不明的“补充剂”剂量似乎加大了,服用后总会带来一阵短暂的眩晕和思维凝滞。工作室里的监控探头角度更加刁钻,连她夜间在卧室里的辗转反侧,似乎都逃不过那双无处不在的眼睛。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日夜缠绕着她,汲取着她的力气和希望。她像一只被拔去了尖牙和利爪的困兽,关在最华美的笼子里,等待着的或许不是死亡,而是被彻底驯化、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的命运。
她尝试过反抗,尝试过集中精神去冲击那芯片带来的阻滞感,但每一次努力都如同石沉大海,只换来更深的疲惫和芯片附近肌肉一阵阵针扎似的刺痛反馈。霍砚的科技,远比她想象的要冷酷和有效。
日子在压抑的寂静中一天天流逝。江瓷大部分时间只是枯坐在工作台前,对着那些冰冷的泥料和釉瓶发呆,不再进行任何有意义的创作。她像一尊正在慢慢失去生气的瓷器,精美,却了无灵魂。
连林助理送来日常用品时,看向她的眼神中都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怜悯,虽然那怜悯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依旧是职业化的冷漠。
然而,就在这看似彻底的死局中,那片曾被江瓷无意间“激活”的、釉面失败的漆黑瓷片,却成了她黑暗中唯一抓得住的一根稻草。
她将其小心地藏在了工作台一个极其隐蔽的夹缝里。每当感到绝望快要将她吞噬时,她便会偷偷地、用指尖去触摸那片冰凉粗糙的瓷片。
起初,什么也没有发生。芯片的抑制力强大而稳定。
但江瓷没有放弃。她不再试图用“心火”去正面冲击芯片的封锁——那无异于以卵击石。她换了一种方式。她不再去“引导”或“控制”心火,而是尝试去“感受”它被压制时的状态,去体会那种凝滞、晦涩中的细微波动,就像感受被缚的脉搏。
她将自己的意识沉入一种近乎冥想的放空状态,不再对抗,而是接纳这种被禁锢的感觉。她回忆着那片漆黑瓷片被“激活”瞬间的悸动,回忆着当时自己那种近乎崩溃的、绝望与愤怒交织的剧烈情绪。
她开始有意识地在触摸漆黑瓷片时,刻意地去回想霍砚植入芯片时那冰冷的眼神,回想母亲遗言中“守之者殒”的悲怆,回想自己如同器物般被对待的屈辱……让那种尖锐的、负面的情绪在心底酝酿、翻腾,却不试图用“心火”去疏导或压制它们,而是任由它们如同暗流在冰封的河面下汹涌。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尝试,如同在悬崖边行走。一旦失控,可能真的会精神崩溃。但她别无选择。
一次,两次,十次……毫无反应。
就在她几乎要再次陷入绝望时,转机在一个深夜悄然降临。
那晚,她因为服用了加量的“补充剂”,头脑昏沉,心情异常低落。她蜷缩在工作室的角落,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擦着那片漆黑瓷片粗糙的边缘。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母亲照片上温婉的笑容,闪过霍砚强吻她时那掠夺般的眼神,闪过芯片植入时那刺骨的冰冷和恐惧……巨大的悲伤、愤怒与无力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甚至产生了轻微的幻觉,仿佛听到母亲在耳边无助的哭泣。
就在这情绪失控的巅峰,她因为精神恍惚,手指被瓷片锋利的边缘划破了一道小口。
鲜红的血珠渗出,滴落在了那片漆黑的瓷片上。
嗡——!
一股远比上次强烈数倍的、尖锐的共鸣感,如同电流般瞬间从瓷片传遍她的全身!这一次,不再是短暂的火花,而是持续了数秒的、清晰的悸动!
更让她震惊的是,在这股来自外部瓷片的共鸣刺激下,她体内那被芯片死死压制着的“心火”,竟然也产生了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呼应!就像沉睡的火山被遥远的地震惊醒,虽然未能喷发,却传来了地底深处沉闷的轰鸣!
与此同时,她手腕内侧的芯片植入点,传来一阵明显的、不同于以往刺痛的热麻感!那枚芯片……似乎对这种由外而内、由血与负面情绪共同激发的特殊共鸣,产生了某种……应激反应?!
共鸣很快平息下去,体内的“心火”也重归沉寂。但江瓷却如同被闪电劈中,僵在原地,心脏狂跳不止!
她低头看着指尖那抹鲜红和漆黑瓷片上沾染的血迹,又抚摸着手腕内侧那尚存余温的芯片植入点,一个清晰而疯狂的认知在她脑中炸开:
芯片抑制的,是她主动、平和状态下引导的“心火”!
但它无法完全隔绝……由极端负面情绪、血脉之血、以及与蕴含她血脉印记的特殊瓷器(尤其是母亲的血瓷及其衍生物)共同作用下的……被动共鸣!
这种共鸣,甚至可能……干扰芯片的正常运行?!
绝境之中,那一丝微光,并非来自正面突破,而是来自坠入深渊时,于绝望底部触摸到的、与黑暗同源的力量!
霍砚用科技铸造的囚笼,试图禁锢光明。
他却不知道,有些力量,本就生于黑暗,长于绝望。
江瓷缓缓攥紧了那片沾染了她鲜血的漆黑瓷片,冰冷的瓷锋硌着她的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却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带着血腥气的希望。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被电网分割的、虚假的夜空,眼中不再有彷徨和恐惧,只剩下一种近乎涅槃般的、冰冷而决绝的平静。
既然温和的光明无法穿透这牢笼。
那么,她不介意……引燃地狱之火,将这华美的囚笼,连同里面所有的窥探与枷锁,一同焚尽!
血瓷为引,绝望为薪。
这微光,将是焚城之火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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