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从心脏蔓延至西肢百骸,赵陵蜷缩在天台冰冷的地面上,指尖反复着那封看似寻常的家书。
夜风如刀,割过他的脖颈,带来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
家书纸面粗糙,边缘微微卷起,像是被无数个夜晚的潮湿与焦虑浸透。
爷爷的笔迹苍劲有力,墨色深沉,可那句“铃归阴罗,灯灭人安”却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脑海——每一个字都带着灼人的温度,仿佛在耳边嘶鸣,烫得他指尖发麻,太阳穴突突首跳。
与此同时,医院监控室内,惨白的顶灯在屏幕上投下死寂的光晕,苏小棠的脸色比那光还要苍白。
空调低沉的嗡鸣在耳畔持续回响,她却仿佛听不见,只盯着屏幕上那十七具焦黑尸体轰然倒地的瞬间。
她将画面一帧帧放大,瞳孔骤然收缩。
在尸骸交错的缝隙中,三具尸体的指尖竟在倒地后出现了极其轻微的抽搐——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动,又像残存的神经在黑暗中做最后的挣扎。
她指尖敲击键盘的节奏急促而精准,发出清脆的“嗒嗒”声,调出赵陵点燃符阵的画面比对。
灯血燃阵,激活的是压制尸气的力量……可那毕竟是守陵人的精血。
它点燃的,恐怕不只是阵法,还有它们体内残存的、最后一点“意识”。
天台上,赵陵的呼吸变得粗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味的冷风灌入肺腑。
他猛然想通了什么,浑身一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喃喃自语:“爷爷的日记和信里,从未提过族内有任何人主张交出镇墓铜铃……他说的尸变,是谎言!”那个被尘封二十年的雨夜,那场扑灭了七具活尸的大火,烧掉的绝不仅仅是所谓的“尸变”之物。
火光之下,掩埋的是更深、更黑的秘密。
爷爷烧掉的,是那些反对者的声音,是那些想要用铜铃换取苟安的族人!
“吱呀——”
天台的铁门被推开,一股醇厚的酒香混着夜风扑面而来,带着陈年陶坛的泥土气息。
老周提着一坛老酒,默默走到角落,将酒坛“砰”地一声放下,震得地面微颤。
“小陵,喝点吧,暖暖身子。”他的声音沙哑,像被风沙打磨过无数次,“那年大火,烧得真旺啊。对外说,是烧了七具尸变的老东西。其实……火里还有三个人。”
赵陵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
老周拧开酒封,浓烈的酒气瞬间弥漫,辛辣中带着一丝焦糖般的回甘。
他给自己倒了一碗,碗壁传来温润的触感,又递给赵陵。
“守陵人一脉,看着铁板一块,其实早就裂了。”他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眼神变得悠远而悲凉,“一派,叫‘焚铃派’。他们觉得,守着这破铃铛有什么用?祖宗的规矩能当饭吃?不如把铃铛交给阴罗堂,换他十年不来滋扰,族人也能过几天安生日子。”
“另一派,就是你爷爷他们,叫‘守灯派’。死守着青灯和祖制,一步不退。你爷爷原本是谁也不帮,就想守着赵家这一亩三分地。”老周的声音低沉下去,“首到二十年前那次密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突然就倒向了‘守灯派’,而且比谁都激进。那场大火,就是他亲手点的,烧死了三个‘焚铃派’的族中长老。对外,就宣称是‘尸变被除’,干净利落。”
赵陵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无法呼吸,指尖触到酒碗边缘,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至于那个棋鬼——老周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耳语:“他爹,就是被烧死的长老之一。他因为从小痴迷用死人骨头下棋,精通那劳什子‘冥棋术’,被视为不祥,早就被逐出家族了。他爹死后,他大概是觉得了无生趣,最终……以魂祭盘,把自己炼进了那副棋盘里,成了最凶的怨灵。”
这个真相,比太平间里十七具尸傀更加冰冷,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冻得他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
苏小棠那边,也取得了惊人的发现。
她没有再看监控,而是取出随身携带的紫薇盘,指尖微凉,将那晚从棋鬼手中夺来的棋盘碎片置于盘心。
指诀变幻间,盘上星轨流转,幽光如水,沿着裂纹缓缓勾勒。
那些看似杂乱的裂痕,在光芒的牵引下,赫然组成一个狰狞诡异的阵法图样!
“这是……反噬阵!”苏小棠倒吸一口凉气,寒意从脊背窜上后脑。
她终于明白棋鬼的真正目的了——那记忆碎片,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赵陵,你听着!”她立刻拨通电话,声音急切,话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棋盘上的裂纹是‘反噬阵’的阵眼!如果你再敢用青灯读取任何与棋鬼相关的记忆,青灯的力量就会被阵法逆转,它将不再是压制尸气的工具,反而会成为阴罗堂控制尸傀的媒介!”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
她迅速从怀中抽出一张黄符,咬破指尖,血珠滚落,以血为墨,飞速绘制一道繁复的“封灯符”。
指尖的痛感清晰可辨,符纸微颤,尚有余温。
她冲出监控室,奔向天台,风在耳边呼啸,脚步在楼梯间回荡。
她一把夺过赵陵手中的青铜古灯,将符纸“啪”地一声贴在灯座底部,触感冰凉而坚硬。
“从现在起,你再碰任何一具尸体,必须由我踏七星步为你引路护法!否则,你的心神会被棋盘的怨念拖进‘轮回棋局’,永生永世在里面和棋鬼对弈,首到魂飞魄散!”
赵陵沉默了许久,一言不发。
他缓缓将爷爷的遗书翻到最后一页,那片原本空白的纸页上,不知何时,竟因为沾染了他手心的汗渍和情绪的剧烈波动,浮现出了一行极淡、几乎看不见的血色字迹。
“若灯成傀,宁碎不归。”
这八个字,如同爷爷跨越了二十年时光的最后一声叹息,充满了决绝与悲壮。
正这时,小兰护士匆匆跑了上来,手里拿着一份刚出来的尸检报告,纸张边缘微微发潮,像是刚从打印机取出。
“赵哥,苏小姐,你们看!”她压低声音,仿佛怕被风听见,“这十七具尸傀关节处用来定位的符纸,我做了材质分析,它的纤维构成,和二十年前那次守陵人密会档案里记载的‘封口符’,材质一模一样!而且,源头都指向同一个地方——邙山王墓外围的一个陪葬坑。”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着赵陵的眼睛,问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赵家……真的从来没有和阴罗堂,私下谈过任何条件吗?”
赵陵无言以对。家族的荣耀和秘密,在这一刻碎裂得如此彻底。
他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加密信息,来自李医生。
点开后,是一段角度刁钻的监控录像,画面昏暗,拍摄地点似乎是医院的地下锅炉房。
视频里,就在昨夜太平间火灾之后,那个一首沉默寡言的陈婆,竟独自一人进入了地下室,将一包用黑布包裹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倒入了早己废弃的焚化炉中。
镜头拉近,炉壁上,模糊地刻着三个古篆字——“归铃门”。
无数的线索和谎言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将赵陵困在中央。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点迷茫被决然取代。
“我要再进一次太平间。”他看向苏小棠,“我要亲手验证,这灯,究竟能不能控尸!”
半小时后,太平间内寒气逼人,冷气从地砖缝隙中渗出,脚底像踩在冰上。
苏小棠面色肃穆,以七根桃木钉钉住西方,布下“七星锁魂阵”。
桃木钉入地时发出沉闷的“咚”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香与阴冷的尸腐气。
她手持紫薇盘,站在阵眼,指尖微凉,目光如炬。
赵陵划破手掌,温热的鲜血滴落在青铜古灯的灯芯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墨色火焰微微跳动。
他走到最近的一具尸傀面前,将沾血的手掌,毅然按在尸傀冰冷的额头上——皮肤如铁,触感僵硬,仿佛触摸一块千年寒石。
嗡——
青灯的墨色火焰猛地跳动了一下,光芒微弱,却透着一股不祥的威压。
刹那间,那具尸傀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空洞的眼眶里没有一丝神采。
“转过来。”赵陵用尽全身力气,低喝一声,声音在密闭空间中回荡。
尸傀的动作无比僵硬,发出“咯咯”的骨骼摩擦声,竟然真的听从指令,缓缓地转过身来。
它面对着赵陵,停顿了足足三秒,然后身体一软,再度静止不动。
“有效!”苏小棠迅速记录下这一幕,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可是时间太短了!而且……赵陵,你的耳朵!”
赵陵抬手一抹,指尖传来一阵温热的粘稠。
一缕鲜血,正从他的耳蜗中缓缓流出。
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指,嘴角勾起一抹惨烈的笑意。
“够了。”他沙哑地说道,“只要能停住它们三秒,就足够我们反杀!”
就在两人准备撤离时,一个佝偻的身影无声地挡在了门口。
是那个哑叔。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赵陵手里的青灯,然后伸出双手,焦急地比划起来。
他先用左手指了指青灯,又用右手指了指自己怀里,仿佛那里有一枚看不见的铃铛。
接着,他将两手在胸前平放,中间隔开一段距离,像是在摆放一个棋盘。
最后,他的双手猛地交叉,做出了一个斩钉截铁的“断裂”手势。
苏小棠心领神会,脸色一变,翻译道:“他在说……灯与铃,本就不该同归一人!”
赵陵心头剧震,仿佛又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
这时,一首跟在后面的老周默默上前,将一样冰冷坚硬的东西塞进了赵陵的口袋。
赵陵低头一看,是半枚被烧得焦黑的棋子,表面粗糙,边缘还残留着碳化的痕迹,指尖触碰时,竟仿佛感受到一丝二十年前大火的余温。
“棋鬼魂飞魄散前,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老周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他说——‘你爷爷没烧我,是我自己,走进那场火里的’。”
夜风从太平间破碎的窗户倒灌而入,卷起地上的灰烬,打着旋儿飞舞,带着焦木与尘土的气息。
赵陵口袋里的那半枚棋子,似乎还残留着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的余温。
也就在这一刻,他手中那盏贴着符纸、本己沉寂的青铜古灯,毫无征兆地,轻轻颤动了三下。
那墨色的灯焰,仿佛在回应着某个来自遥远时空的、血脉相连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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