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室内涌出的沤臭几乎凝成实质，像一记重拳砸在每个人的嗅觉神经上。那是一种超越了腐烂的、更深层的、仿佛亿万微生物疯狂增殖又瞬间死亡后积淀出的陈腐恶息，混合着301飘来的甜腻腐败，酿成一种足以让胃袋彻底痉挛的毒气。
年轻的丈夫蜷缩在污秽中央，干瘪的尸体和那双空洞望天的眼睛构成了地狱的扉页。而他手中那只白得刺眼、干净得诡异的蓝边花碗，则像一句嘲讽的注脚，钉在这恐怖的画面之上。
一模一样的碗。
和陈默昨晚递出去的那只，和警方作为物证袋里封存的那只，毫无二致。
“睚眦”手中的怪枪稳稳指向302室内更深沉的黑暗，枪身暗蓝色的光泽在昏暗光线下流动着非自然的微光。他的声音透过面罩，冷硬如铁：“‘蒲牢’，能量源定位！‘狴犴’，准备抑制器！”
手持平板的扫描员——“蒲牢”——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数据流瀑布般刷新，他的声音带着紧绷：“能量反应来自卧室方向！强度飙升极快！类型无法识别……混合了强生物电、未知辐射及……及高强度认知污染残留！干扰太强了！”
提着银白色金属箱的“狴犴”己经迅速打开箱子第二层，里面不是针剂，而是几个造型奇特的、如同粗短手电筒般的金属装置，顶端闪烁着红色的待机指示灯。他迅速将其分发给旁边的警察，包括赵警官：“握紧，对准异常方向，听到高频啸叫后按下顶端按钮！绝对不要对准自己人或平民！”他的指令简洁到极致。
赵警官接过那冰冷的金属筒，入手沉甸甸的，他能感觉到内部某种能量在轻微嗡鸣。他和其他几个警察下意识地举起这陌生的武器，学着“睚眦”的样子，对准了302洞开的房门和其后的黑暗。他们的制式手枪在这无法理解的异常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而这新武器带来的未知感，既让人不安，又带来一丝绝望中的依托。
陈默被注射了镇静剂，意识正在模糊的边缘挣扎，但他涣散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302室内那只熟悉的碗，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像是在重复某个词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睚眦”一步跨入302的门内，军靴踩在粘稠的地面上，发出令人不适的噗嗤声。他没有丝毫犹豫，动作精准而迅捷，如同扑向猎物的猛兽。
就在他踏入的瞬间——
“咿呀——呀——”
一阵极其尖锐、扭曲、完全不似人声的嘶鸣，猛地从卧室深处炸开！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怨毒和一种非人的疯狂，瞬间刺透了所有人的耳膜！
紧接着，一道黑影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从卧室门口猛扑出来，首冲向门口的“睚眦”！
那根本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形！
那更像是一团勉强维持着人类轮廓的、由粘稠暗红色物质和破碎衣物纠缠而成的怪物！它的“头部”位置没有五官，只有一个不断蠕动、开裂又融合的孔洞，那恐怖的嘶鸣正是从那里发出！它的一条“手臂”完全是由不断滴落的粘液构成，另一条则扭曲成一种类似昆虫节肢的尖锐形态，狠狠抓向“睚眦”！
“开火！”“睚眦”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手中的怪枪枪口猛地亮起一团幽蓝色的光芒，没有震耳欲聋的枪声，只有一声低沉如闷雷的嗡鸣！
一道肉眼可见的蓝色能量脉冲脱膛而出，瞬间击中那扑来的怪物！
怪物的冲势猛地一滞，身体表面的粘稠物质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起来，发出“嗤嗤”的灼烧声，那尖锐的嘶鸣瞬间变成了痛苦的尖啸！
“就是现在！抑制器！”“睚眦”厉声喝道！
门外的赵警官和几名警察几乎是本能地按下了手中金属筒顶端的按钮！
“嗡——滋滋滋——！”
一阵极其刺耳、让人牙齿发酸、头皮发麻的高频啸叫声猛地从几个抑制器中爆发出来，形成一道无形的力场，笼罩向那被能量脉冲击中的怪物！
怪物的动作瞬间变得极其迟缓、粘滞，仿佛被投入了极度粘稠的胶水中，每一个动作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量。它体表的沸腾减缓了，那痛苦的尖啸也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沉闷的呜咽声。
“蒲牢”站在门外，平板电脑上的数据疯狂跳动：“有效！能量读数被暂时抑制！但无法持续太久！它的核心反应还在增强！”
“睚眦”没有停止行动。他侧身避开怪物那缓慢抓来的节肢状手臂，动作快如鬼魅，另一只手从腿侧抽出一根短小的、闪烁着银白色电弧的金属棒，猛地插进了怪物不断蠕动的“头部”孔洞！
“噼啪——！”
刺眼的银白色电弧爆开，瞬间窜遍怪物全身！
怪物发出了最后一声极其短暂而高亢的厉啸，然后整个“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架的烂泥，哗啦一声瘫塌下来，彻底融化在地上那摊粘稠的污秽之中，只剩下几缕破碎的衣物残留，迅速被仍在蠕动的暗红色物质吞没。
高频啸叫声停止。
抑制器的红灯熄灭。
走廊里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那摊还在微微蠕动、试图重新汇聚的粘液，证明着刚才那恐怖的存在并非幻觉。
所有人都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内衣。刚才那短暂而激烈的交锋，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更像是一场针对某种非人存在的……高效处理。
“睚眦”收起怪枪和电击棒，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挑起一点地上残留的、尚未完全“融化”的暗红色物质，放入一个特制的密封采样管中。他的动作冷静得像是在处理普通的化学样品。
“能量反应下降至阈值以下。目标暂时惰性化。”“蒲牢”看着平板汇报，但语气并未放松，“但认知污染残留指数依旧极高，且具有强扩散性。建议立即对整栋建筑进行一级隔离封锁。”
“睚眦”站起身，目光扫过302室内丈夫的尸体，最后落在他手中那只干净的碗上。他走过去，没有首接触碰尸体，而是用另一个采样工具，小心翼翼地将那只碗从死者僵硬的手指中取了出来。
碗，洁白依旧，没有沾染丝毫污秽。
他将碗放入另一个透明的隔离袋中，封好口。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透过面罩，再次看向在走廊墙边、意识半模糊的陈默。
“相同的碗。”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像一块冰砸在赵警官的心上。
赵警官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是啊，相同的碗。陈默昨晚递出去一只，302的丈夫尸体手里紧攥着一只干净的。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这碗……到底是什么？
是标记？是媒介？还是……别的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睚眦”走到陈默面前，将那个装着碗的隔离袋在他眼前晃了晃。
陈默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袋子上，当他看清那只碗时，原本因镇静剂而松弛的身体猛地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抽气声，瞳孔因极致的恐惧再次收缩。
“啊……碗……来了……又来了……”他破碎地嘶语着，眼泪和口水不受控制地一起流下，“躲不掉……谁都躲不掉……吃了……都要被吃掉了……”
他的话语混乱而癫狂，却透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绝望。
“睚眦”静静地看着他，记录着他的反应。然后，他转头对“狴犴”示意：“目标情绪失控，污染加剧。加大镇静剂量，准备转移至‘零号站点’进行深度净化审讯。”
“零号站点”？深度净化审讯？
赵警官听到这些词汇，心脏猛地一沉。他知道，陈默一旦被带走，很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无论是作为证人，还是作为病人，抑或是作为……别的什么。
“睚眦”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疑虑，目光转向他：“赵警官，你们所有人都属于深度接触者，需要进行强制隔离观察和认知净化程序。请配合。”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骚动声，隐约夹杂着居民的怒吼和警察的呵斥！
“下面怎么回事？！”“睚眦”立刻问道，声音陡然严厉。
通讯器里传来楼下留守警察焦急的声音：“报告！居民……居民们突然开始躁动！他们……他们试图冲击警戒线！说……说我们打扰了他们的生活，要求立刻拆除封锁！人越来越多，情绪非常激动！”
冲击警戒线？
在刚刚经历了楼上这种超乎想象的恐怖之后？在亲眼看到警察开枪、听到那非人的嘶鸣之后？
那些居民……竟然还在关心“打扰生活”？
赵警官感到一阵荒谬绝伦的寒意。那种可怕的“正常化”力量，不仅作用于记忆，甚至开始驱动行为了吗？要将所有“异常”彻底排斥出去，维持那个虚假的、恐怖的“日常”？
“睚眦”面罩后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冰冷。
“‘赑屃’，‘蒲牢’，守住楼梯口！一级隔离程序启动！任何人试图强行突破，授权使用非致命强制措施！”
命令下达得斩钉截铁。
他最后看了一眼302室内那具冰冷的尸体和地上仍在微微蠕动的污秽，又看了一眼陷入昏睡被装进特殊隔离袋的陈默。
“清理现场。所有痕迹，包括弹壳、污渍、尸体……全部按最高污染标准处理。”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在说一件寻常的工作。
“这栋楼，从现在起，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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