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掉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一响。
赵建国瘫在椅子上，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全身湿透，西肢冰冷僵硬，只有心脏在胸腔里发疯似的狂跳，撞得肋骨生疼。
耳朵里似乎还残留着那最后死寂的嗡鸣，还有那令人血液冻结的滴答声。鼻腔里，明明只有办公室沉闷的空气，他却仿佛还能闻到那股透过耳机传来的、甜腻中带着铁锈和腐败的浓烈气味。
那不是幻觉。
东风巷302室里，刚刚结束了一场无声的屠杀。一场以“盛宴”为名的…… 饲养。
而他自己，像个懦夫，像个卑鄙的窥探者，除了躲在几公里外听着，什么也没能做。
“睚眦”冰冷的警告，家人的面孔，警察的身份……这些枷锁此刻感觉如此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守护平静？他守护了什么？他守护的，难道是这种藏在“正常”皮囊下的、彻头彻尾的疯狂和吞噬吗？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自我厌恶几乎要将他淹没。
不行！不能就这样结束！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种几乎要瘫痪的恐惧中挣脱出来。他弯下腰，颤抖着捡起地上的蓝牙耳机，仿佛那是什么极度危险的污染物。
记录……对，记录！
他刚才听到的一切，必须保存下来！这是证据！是未来可能揭开这恐怖真相的唯一希望！
他手指哆嗦着，在接收器的配套APP里疯狂翻找。终于，他找到了录音备份功能——谢天谢地，这个便宜的设备居然有这个功能！刚才的所有声音，从日常的电视声到最后的死寂，应该都被自动记录下来了！
他迫不及待地将那段音频文件备份到手机里，又手忙脚乱地将其加密隐藏起来，仿佛手里捧着的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微松了口气，但心脏依旧跳得厉害。
音频记录了过程，但光有声音还不够。他需要更实在的东西，需要能将这一切和“饕餮”、和那些蓝边花碗首接联系起来的证据！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电脑屏幕。那条关于停产陶瓷厂和福利救济总站的虚假采购记录，像一根尖刺，扎在他的脑海里。
假的采购……那这些碗，究竟是通过什么渠道、被谁、分发到那些特定的目标手中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仅仅是“标记”猎物吗？
还有东风巷302那对夫妻，他们听起来不像是被“吃”掉的受害者，反而更像是……“服务者”？负责准备“盛宴”的仆人？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也是被“标记”和“转化”的吗？
一个个疑问像沸腾的气泡，在他混乱的脑中翻滚。
他重新坐回电脑前，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既然首接调查“碗”的源头风险太大，那能不能从另一个角度切入？
那些收到碗的人？或者说，那些可能被“标记”为猎物的人？
幸福苑的陈默是独居者。东风巷也是老城区，独居老人、低收入者居多。这是巧合，还是“它”的偏好？
他尝试利用自己的权限， 访问民政系统和街道办的资料，筛选出东风巷及周边几个类似老社区的独居人员、特殊困难家庭名单。
名单很长，信息琐碎。他瞪大眼睛，一行行看过去，试图找出任何不寻常的模式。
时间悄然流逝，窗外的天色依旧漆黑。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条不久前更新的、来自东风巷社区办公室的日常走访记录上。
记录显示，上周，社区工作人员曾上门探望过一位独居的刘老太太，并送去了一些“慰问品”。记录末尾，附了一张随手拍的照片——工作人员正在给刘老太太递东西。
照片拍得有些模糊，角度也不太好。
但赵建国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凑近屏幕，几乎把脸贴了上去，死死盯着照片里那个工作人员手上拿着的东西——
那摞起来的、白白净净的……
正是那种蓝边花碗！好几个叠在一起！
而照片的背景里，刘老太太家的饭桌上，赫然也放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己经用过的碗！
社区工作人员！竟然是社区工作人员在分发这些碗？！以“慰问品”的名义？！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
难怪！难怪这些碗能如此无声无息、精准地送入目标家中！谁能怀疑上门送温暖的工作人员呢？
这条隐藏在慈善面具下的输送带，比那个虚假的工厂记录更隐蔽、更可怕！
他立刻试图查询是哪个具体的工作人员负责这次走访，以及“慰问品”的采购来源。
但权限再次受阻。记录只显示是“社区工作人员”，没有姓名。采购来源更是语焉不详，只写着“社会捐赠物资”。
又是这样！每到关键处，线索就断了！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随时擦拭掉所有可能暴露的痕迹！
赵建国 沮丧地一拳砸在桌子上，茶杯震得一跳。
难道就真的无懈可击吗？
他不甘心！目光再次落回那张照片，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反复扫描着每一个像素。
桌子……碗……刘老太太……工作人员的手……
等等！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照片一角，那个工作人员的手腕上！
因为拍照时的角度和动作，那人挽起的袖子下面，露出手腕内侧的一小片皮肤。
那上面，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图案？
像是一个纹身？
赵建国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他立刻将图片放大、锐化，尽可能地处理。
图案变得清晰了一些。
那是一个很小的、黑色的、线条简单的图案。
看起来像是……
一个抽象的、没有五官的……人头侧影？
或者……更像是一个……
空荡荡的……碗的轮廓？
在这个图案下方，似乎还有一行更小的、无法看清的字母或数字。
这是什么？个人的普通纹身？还是……某种标记？属于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操纵着“碗”的分发系统的组织的标记？
就在他试图进一步放大辨认那行小字时——
啪！
办公室的灯，突然毫无征兆地，全灭了！
电脑屏幕也瞬间黑屏！
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突如其来的、彻底的黑暗之中！
停电了？
赵建国猛地站起身，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在经历了刚才的一切之后，这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办公室外，一片死寂。整栋办公楼，仿佛都陷入了沉睡。
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同寻常。
他摸索着，试图找到手机打开手电筒。
就在这时——
他的电脑主机，突然自己又亮了一下！
屏幕闪烁了几下，竟然自动重新启动了？！
而且，跳过的不是正常的操作系统界面，而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深蓝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登录界面！
一个冰冷的、闪烁的光标，停留在屏幕中央。
仿佛在等待着……输入什么。
赵建国僵在原地，一股比刚才听到东风巷盛宴结束时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这……不是停电。
这……是冲着他来的！
在他刚刚发现那个纹身标记的瞬间！
黑暗中，只有电脑屏幕发出的、幽蓝的、不祥的光芒，映照着他惨白惊骇的脸。
仿佛一只突然睁开的、冰冷的眼睛。
正在无声地……
注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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