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室内，死一般的寂静被服务器低沉的嗡鸣声无限拉长。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林婉捂着嘴，美眸中满是骇然与颠覆。S-007的汇报，如同一柄重锤，敲碎了她对“火种计划”仅存的一丝天真幻想。
原来，他们这些被送回过去的“火种”，并非各自为战的幸存者，而更像是棋盘上被严密监控的棋子。
相比于她的震惊，陈锋的反应却平静得可怕。
他缓缓转过身，那张在监控屏幕冷光映照下的脸庞，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惊愕，只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仿佛万年冰封的寒潭，倒映着远处那辆卡车的轮廓。
那不是平静，而是风暴来临前，大海最深沉的姿态。
“权限……指挥官……”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有意思。看来，我身上还藏着一些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林婉不寒而栗。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在那平静的语调之下，潜藏着何等汹涌的杀意。那是一种被同类背叛、被更高存在戏耍后，所积蓄起来的、足以焚尽一切的怒火。
“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林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下意识地将陈锋视作了主心骨，“S-007就在那辆车里，他……或者她，在监视我们！”
“不。”陈锋缓缓摇头，纠正了她的说法，“从现在开始，是我在监视他。”
一字之差，攻守易位。
这就是绝对的信息优势所带来的底气。对方以为自己是藏在暗处的猎手，却不知猎物早己在更高处，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陈锋走到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调出了整个工业园区的详细三维地图。
“林婉，听我命令。”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果决。
“在！”林婉立刻挺首了背脊。
“第一，启动基地最高级别的信号屏蔽协议，以方舟为中心，建立一个半径五百米的电磁静默区。我要让这片区域，变成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的铁桶。”
“可是……这样我们自己的对外通讯也会被切断。”林婉提醒道。
“无所谓。”陈锋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个代表着卡车的红点上，冷冷道，“在揪出那只老鼠之前，我不需要和外界有任何联系。我要让他变成瞎子，变成聋子，彻底和他所谓的‘上级’失联。”
“明白！”林婉立刻开始执行操作。她知道，陈锋这是要关门打狗。
“第二，调动所有高精度摄像头，包括‘鹰巢’上的那几个，全方位、无死角地锁定那辆卡车。开启红外生命体征监测和音频拾取功能，我要知道里面一共有多少人，他们在说什么，做什么，甚至……他们的心跳频率。”
“音频拾取距离太远，可能会有干扰。”
“用激光窃听模块，对准驾驶室的玻璃。”陈锋头也不回地说道，仿佛这些尖端设备只是他信手拈来的玩具。
林婉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没有多问，立刻调动了这项隐秘的功能。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激光束，精准地射向了卡车的挡风玻璃。
“第三，”陈锋的语气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深邃的光，“给我准备一台小型无人机，挂载一个扩音器和一个高灵敏度的定向麦克风。另外，再准备一份物资。”
“什么物资？”
“两桶纯净水，十个牛肉罐头，还有一包医用消毒棉。”
林婉愣住了。她完全无法理解陈锋的意图。前一秒还杀气腾腾，下一秒却要给对方送去食物和水？
但她没有质疑，多年的科研经历让她养成了绝对服从项目负责人的习惯。她迅速回答：“好的，五分钟内准备完毕。”
“很好。”陈锋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了监控屏幕。
屏幕上，数个分割的画面清晰地呈现出卡车内外的景象。红外热成像显示，车内一共有十一个热源信号。八个集中在后车厢，体温较高，应该是战斗人员。另外三个则挤在驾驶室后排，体温较低，其中一个体型很小，应该是孩子。
激光窃听模块反馈回来的声音，经过降噪处理后，也断断续续地传入控制室。
……
卡车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水泥。
八名身穿战术背心的队员，挤在改装过的后车厢里，一个个脸色凝重，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车厢内唯一的照明，来自于一支亮度调到最低的战术手电，昏黄的光线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不安。
队长赵海，正通过车内对讲，听取着驾驶室的汇报。
“队长，周围的感染体没有再靠近，但也没有散去。我们被困住了。”驾驶员的声音充满了焦虑。
“车损情况怎么样？”赵海沉声问道。
“很糟糕。车头撞击太严重，引擎彻底报废，转向轴也断了。这辆车……己经是个铁棺材了。”
这个消息，让车厢内的气氛更加沉重。
“妈的！”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壮汉狠狠一拳砸在车厢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这叫什么事儿！刚出狼窝，又入虎口！那个‘方舟’到底是什么来头？还‘处置’我们？真把自己当上帝了？”
这个壮汉名叫梁子，是队伍里的机枪手，脾气火爆。
“闭嘴，梁子！”坐在他对面，一个正在擦拭着狙击步枪的短发女人冷冷地呵斥道，“不想死就安静点。”
女人名叫韩雪，是队里的狙击手，性格和她的枪一样，冷静而致命。
“我……”梁子还想说什么，但被韩雪冰冷的眼神一瞪，最终还是悻悻地闭上了嘴。
赵海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说道：“都少说两句。对方的实力，我们亲眼看到了。一箭就能引发那么大规模的爆炸，还能瞬间点亮整个园区……这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在天亮之前，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等。”
“等？”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推了推镜框，担忧地说道，“队长，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仁慈上。对方来历不明，目的不明，万一……”
他是队伍里随行的医生，方教授。
“那你说怎么办？”赵海反问道，“冲出去？外面几百头感染体正等着我们。还是……向他们投降？”
方教授被问得哑口无言。
就在车厢内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时，一阵轻微的“嗡嗡”声，由远及近，突然传入众人耳中。
“什么声音？”韩雪的反应最快，她立刻凑到射击孔前，警惕地向外望去。
只见一架巴掌大小的黑色无人机，正悬停在卡车前方约十米远的半空中。
“是无人机！”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对方终于有动作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那架小巧却充满了压迫感的无人机，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审判”。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发生。
无人机上挂载的扩音器里，传来了那个之前通过广播说话的、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的电子音：
“车里的人听着。”
“你们有两个选择。”
“第一，交出你们所有的武器，从车上下来。作为交换，‘方舟’将为你们提供食物、水和临时的安全庇护。”
“第二，拒绝。你们可以继续待在车里，但从这一刻起，你们将不会得到任何援助。天亮之后，探照灯会熄灭，你们自己面对外面的东西。”
“选择时间，十分钟。倒计时现在开始。”
说完，无人机便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悬停在那里，像一只冷酷的电子眼，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这番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狭小的车厢内轰然引爆！
“什么？！让我们交出武器？”梁子第一个跳了起来，怒吼道，“这跟让我们去死有什么区别！在末世里没了枪，我们就是待宰的羔羊！”
“他们这是想解除我们的武装，然后……”副驾驶的年轻队员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一时间，群情激奋。对于这些在末世中挣扎求生的人来说，武器就是他们的第二生命，是他们安全感的唯一来源。交出武器，无异于将自己的脖子，送到别人的刀下。
“都给我安静！”赵海猛地一声大喝，压下了所有的骚动。
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阳谋。对方没有用武力威胁，而是抛出了一个让他们无法拒绝、却又不敢接受的诱饵——食物和水。
他们的物资，在刚才突围的时候，己经消耗殆尽。车上的平民，尤其是那个孩子，己经一天没有喝水了。再这样下去，就算不被感染体吃掉，他们也会先一步渴死。
用生存必需品，来换取他们唯一的依仗。
这个“方舟”的主人，好狠的手段！他不仅拥有强大的武力，更懂得如何精准地攻击人性的弱点。
赵海的目光，缓缓扫过车厢内的每一个人。他看到了梁子的愤怒，韩雪的冷静，方教授的忧虑，以及其他队员脸上交织的恐惧与渴望。
他知道，自己必须在十分钟内，做出一个决定。
一个，将决定所有人命运的决定。
而在数百米外的方舟控制室内，陈锋正戴着耳机，静静地听着从定向麦克风里传回来的、车厢内那场激烈的争论。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送出的不是食物，而是一枚探针。一枚，足以刺探出这群人内部结构、人性成色，以及……那只隐藏在阴影中的老鼠，究竟藏在哪里的探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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