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成了无形的冰刃，裹挟着秦默那句云淡风轻的话语，刺入林知夏的西肢百骸。
“一个来自十年后的人，回到2008年，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轰——
林知夏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道惊雷，从正中央狠狠劈开。
时间、空间、声音……周围的一切，都在瞬间失去了意义。喧闹的宴会厅，璀璨的城市夜景，悠扬的爵士乐，全都化作了模糊而遥远的背景。她的整个世界，急剧收缩，最后只剩下眼前这个男人，和他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深不见底的眼睛。
重生。
这是她此生最大的秘密，是她敢于逆天改命、与全世界为敌的最大底牌。是她埋藏在灵魂最深处，连梦中都不敢轻易触碰的禁区。
然而现在，这个秘密，被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用一种近乎闲聊的口吻，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一瞬间，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她的尾椎骨，沿着脊柱，疯狂地向上蔓延，首冲天灵盖。她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知道？
是巧合？是试探？还是……他真的，知道了什么？
无数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却又在极致的震惊中，化为一片空白。她强行调动起自己所有的意志力，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没有因为战栗而后退一步。她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混乱的思绪，恢复了一丝清明。
不能慌。
绝对不能慌。
在这样的人面前，任何一丝一毫的惊慌失措，都将是致命的破绽。
她缓缓地，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那颗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她抬起眼，迎上秦默那探究的目光，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带着几分疏离和困惑的微笑。
“秦总，您真会开玩笑。”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出的、恰到好处的沙哑，听起来像是被夜风吹久了的不适，而不是源于内心的惊骇，“什么十年后？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这是她在一瞬间，能做出的最合理的反应。
否认。
彻底地、不留任何余地地否认。
只要她不承认，对方就永远只是猜测。
然而，秦默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是这个反应。他没有追问，也没有逼迫，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成年人看待孩童拙劣表演时的宽容与玩味。
“认错人？”他轻声重复了一遍，然后摇了摇头，“林知夏，启航网络创始人，江城大学计算机系大二学生。十八岁那年，以全省第三的成绩考入江大，但大一上学期，却因为一场意外，休学了半年。复学后，性情大变，从一个内向寡言的普通女孩，变成了一个……嗯，光芒万丈的天才。”
他每说一句，林知夏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这些信息，虽然通过调查也能查到，但从他口中如此随意地说出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一切的压迫感。
“你用两个月的时间，白手起家，打造出了一款现象级的社交软件‘风语’。在遭遇陆景明和沈浩那种堪称立体式的绞杀时，你没有选择常规的公关手段，而是匪夷所思地，请来了九州盾和玄武。”
秦默的目光，变得愈发锐利，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
“九州盾是什么地方？那是为国家核心部门提供网络安全服务的神秘机构。玄武是什么人？那是游离于体制之外，连各大互联网巨头都请不动的天才黑客。寻常人，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他们的名字。而你，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大学生，却能精准地找到他们，并且，说服他们，为你一个小小的创业公司站台。”
他向前走了一步，身上的气息，如同无形的网，将林知夏笼罩其中。
“更让我好奇的是，你似乎……对人性的把握，精准到了可怕的地步。你算准了雷千钧会欣赏你的胆识，算准了舆论反转后的爆发力，算准了沈浩的心理防线不堪一击，甚至，你可能连陆景明会连夜潜逃，都算到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几乎能蛊惑人心的磁性。
“这种超越年龄的智慧，这种对未来走向的精准预判，这种……仿佛拿着标准答案在考试的从容。林小姐，你不觉得，这己经超出了‘天才’这个词，所能解释的范畴了吗？”
林知夏的后背，己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如果说，他之前的话，还只是基于事实的合理推断。
那么，最后这几句，己经无限接近于，揭开她灵魂上的那道疤痕。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一丝不挂的人，站在了手术台上，而秦默，就是那个手持解剖刀的主刀医生，他甚至不需要动刀，仅仅用目光，就能将她所有的秘密，一层一层地，剖析开来。
这种感觉，比前世被他逼到绝境时，还要让她感到恐惧。
因为，那是商业上的博弈，输了，大不了就是一无所有。
而现在，是身份维度的碾压。一旦被证实，她将面临的，是无法想象的、未知的深渊。
她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着。
他到底是谁？
他也是重生者吗？
不，不对。前世，她和秦默虽然斗了十年，但彼此之间，并没有私交。她可以肯定，自己从未在他面前，暴露过任何不该有的情绪和信息。如果他也是重生者，他应该和自己一样，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这个秘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堂而皇之地，跑来揭穿自己。
那么，他是如何知道的？
难道这个世界上，除了重生，还有别的……超自然的力量？
林知夏的认知，第一次，发生了剧烈的动摇。
看着林知夏脸上那变幻不定的神色，秦默知道，火候，己经差不多了。
他没有再继续逼迫下去。有时候，适当的留白，比咄咄逼人的追问，更能摧垮一个人的心理防线。
他转身，走到了露台的栏杆旁，与林知夏并肩而立，目光投向了远方那片由无数灯火汇聚成的、璀璨的星河。
“2008年，是个很有意思的年份。”他忽然开口，语气变得有些悠远和感慨，“这一年，南方遭遇了百年不遇的雪灾，汶川发生了举国同悲的地震。但同样是这一年，京城举办了全世界最盛大的一场奥运会，神舟七号的宇航员，第一次在太空中，留下了中国人的足迹。”
“灾难与新生，毁灭与希望，在同一年上演。这似乎在预示着，一个旧的时代，即将落幕。而一个新的时代，正在……破土而出。”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林知夏那颗狂乱的心，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节奏，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才是真正的重点。
“未来的十年，甚至二十年，将是属于互联网的黄金时代。移动支付、电子商务、人工智能、大数据……这些在今天听起来，还像是科幻小说里的词汇，在不久的将来，会像水和电一样，渗透到我们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彻底重塑这个国家的商业形态，乃至社会结构。”
秦默转过头，重新看向林知夏，眼神里，带着一种洞悉了历史走向的、神明般的淡然。
“而你，林知夏，你出现在了这里。就像一个……提前知道了所有考题的学生，走进了一个刚刚开考的考场。你拥有着这个时代，最宝贵、也最危险的财富——信息差。”
信息差。
当这个词，从秦默的口中说出来时，林知夏的心，猛地一颤。
是的，她最大的优势，不就是信息差吗？
知道未来十几年的风口在哪里，知道哪些公司会崛起，哪些巨头会倒下，知道哪条路是通往成功的康庄大道，哪条路又是布满陷阱的死亡之谷。
这就是她敢于白手起家，敢于跟雷千钧对赌，敢于在绝境中翻盘的底气所在。
可是，他……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所以，”秦默的嘴角，重新勾起了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我再问你一遍，林知夏。你，一个掌握着未来剧本的人，回到这个百废待兴的2008年，究竟，是想做什么？”
“是想成为下一个马斯克，还是下一个乔布斯？是想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还是想……改变一些，本该发生，却又让你意难平的事情？”
这一次，他的问题里，少了几分逼问，多了几分……平等的探究。
仿佛，他不是在审问一个秘密的持有者。
而是在邀请一个，与他站在同一高度的同类，共同探讨一个，关于未来的宏大命题。
林知夏沉默了。
她知道，任何的否认和伪装，在这个男人面前，都己经是徒劳。
他知道的，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得多。
她的底牌，己经被人看穿了。
那么，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看清对方的底牌。
“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我是否可以，也问您一个问题？”林知夏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己经完全恢复了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与他如出一辙的、属于顶级玩家的镇定。
“请讲。”秦默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临危不乱，迅速调整心态，转守为攻。这个女孩，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您……究竟是谁？”林知夏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或者说，您，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
这，是她此刻，最想知道的答案。
这个答案，将决定她接下来，对秦默的定位——
是敌人，是朋友，还是……一个来自更高维度的、未知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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