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窗外飘来的青草香，在病房内形成一种奇特的清新感。白晓靠在床头，手指无意识地着手腕上那个暗红色的环印。环印边缘微微发烫，像是某种沉睡的活物正在苏醒。
她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三人。那个穿深色卫衣的女子面容清冷，眼神锐利如刀，却在对上她视线的瞬间流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高大男人双手插兜，胡子拉碴的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左臂机械表带下隐约露出一道狰狞的疤痕。而站在最后的青年——
白晓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青年约莫二十五六岁，普通的黑色短发，普通的浅色T恤，普通到扔进人堆就找不到的长相。但当他看向她时，那双眼睛里的温度让她手腕上的环印瞬间灼热起来。
"你们是......"白晓的声音有些发抖，某种深埋的记忆正在苏醒，"我是不是认识你们？"
穿卫衣的女子——叶知秋——缓步走到病床前。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军人般的精准。白晓注意到她右手腕内侧有一个奇怪的暗金色纹路，形状像是一把钥匙的轮廓。
"理论上，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叶知秋的声音平静如水，却让白晓莫名安心，"但你的潜意识可能记得一些事情。"
高大男人——陈伯渊——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小丫头恢复得不错嘛！医生说你能醒过来简首是医学奇迹。"
"老陈。"叶知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好好好，不废话。"陈伯渊做了个投降的手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苹果，"吃吗？楼下小卖部买的，虽然比不上我媳妇种的......"
他的话戛然而止，眼神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又恢复了爽朗。
站在最后的青年——林默——终于走上前来。他的脚步有些迟疑，像是怕惊扰到什么。当他在病床边站定时，白晓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像是雨后泥土的气息。
"你感觉怎么样？"林默问道，声音低沉温和。
白晓怔怔地看着他，突然一阵剧痛刺入太阳穴。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黑暗的走廊、锈蚀的铁门、一本发光的书、一口枯井......还有林默浑身是血却依然挡在她面前的背影。
"啊！"她捂住头，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
林默下意识伸手想扶她，却在即将碰到她肩膀时停住了。他的指尖微微发抖，最终只是轻轻落在床沿。
"别强迫自己回忆。"他说，"有些记忆需要时间。"
白晓喘着气抬起头，发现三人都在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里有期待，有担忧，还有某种她读不懂的......愧疚？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问道，声音嘶哑，"医生说我是车祸昏迷，但我总觉得......"她摸了摸手腕上的环印，"总觉得这不是全部。"
病房陷入短暂的沉默。窗外，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室内。
叶知秋从卫衣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物件——看起来像是一块不规则的镜片碎片，边缘锋利，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碎片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
"认识这个吗？"她轻声问。
白晓盯着碎片，心脏突然狂跳起来。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黑暗的图书馆，翻动的书页，这块碎片在某个人的手中发出刺目的光芒......
"我......"她咽了口唾沫，"我好像见过......在梦里？"
林默和叶知秋交换了一个眼神。陈伯渊摸了摸鼻子，突然说道："我去外面抽根烟。"说完便大步走出了病房。
叶知秋将碎片收回口袋，从另一侧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报纸，展开递给白晓。
"看看这个。"
报纸头版赫然是一则醒目的新闻：《全球多地报告"规则怪谈"现象消失——专家称可能为集体癔症缓解》。配图是一所废弃学校的照片，校门口的铁栅栏上挂着一块歪斜的牌子，隐约可见"无碑"二字。
白晓的手猛地一抖，报纸滑落在被子上。她的太阳穴再次刺痛，这次闪回的是一段更清晰的记忆——
——她站在锈蚀的铁门前，身后是林默和叶知秋，远处传来陈伯渊的吼声。铁门上挂着的牌子和报纸上一模一样。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粉笔灰味，还有某种更深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这不是梦。"她喃喃自语，抬头看向林默，"那些都是真的，对不对？"
林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是真的。"
"那为什么......"白晓困惑地环顾西周，"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医院？现实世界？"
"因为归墟崩塌了。"叶知秋平静地说，"所有被它吞噬的规则世界都得到了解放。我们......"她罕见地停顿了一下，"我们活下来了。"
"活下来......"白晓重复着这个词，突然想起什么，急切地抓住林默的手，"其他人呢？李元奎？小刘？他们......"
林默的表情变得复杂。他轻轻回握住她的手，掌心传来温暖的触感："他们没能......"
不需要说完。白晓己经明白了。她松开手，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环印，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某种......烙印。
"这是什么？"她轻声问，指着环印。
林默和叶知秋再次交换眼神。这次是林默开口："是......联系。也是保护。"
"保护？"
"以防......"林默斟酌着词句，"以防有些东西没有完全消失。"
白晓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叶知秋走到窗边，拉上窗帘的一半，让阳光形成一道明显的分界线。她站在光影交界处，半边脸被阳光照亮，半边脸隐在阴影中。
"归墟崩塌了，但不代表所有规则都消失了。"她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就像阳光下的阴影，有些东西只是暂时躲了起来。"
白晓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她突然想起梦中那口枯井，井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她......
"那我们该怎么办？"她问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镇定。
林默似乎松了口气，嘴角微微上扬："先养好身体。然后......"他看向叶知秋，"我们一起想办法。"
"办法？"
"找出那些残留的规则碎片。"叶知秋说，"彻底净化它们。"
陈伯渊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护士站顺的，提提神。"他将咖啡递给白晓，然后压低声音对另外两人说："走廊尽头有个家伙鬼鬼祟祟的，看起来像是......"
"记者？"林默皱眉。
"更糟。"陈伯渊的表情变得严肃，"像是'那边'来的。"
叶知秋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她快步走到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窗向外张望。白晓看到她背部的肌肉明显绷紧了。
"几个？"叶知秋头也不回地问。
"就一个，但感觉不对劲。"陈伯渊摸了摸左臂的疤痕，"那眼神......不像活人。"
林默站起身，不着痕迹地挡在白晓病床前："能绕开吗？"
"后楼梯。"叶知秋果断决定，"老陈开路，我断后。林默带着她。"
白晓惊讶于他们之间无需言语的默契，仿佛己经共同战斗了无数次。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缺失的记忆里，可能包含着比噩梦更可怕的真相。
"我能走。"她掀开被子，双脚落地时虽然有些发软，但比预想的要稳。
林默递给她一件放在床边的外套——明显是他的，带着淡淡的松木香。白晓道谢后穿上，袖子长出一截，但她并不在意。
陈伯渊率先出门，左右张望后打了个安全的手势。叶知秋示意林默和白晓跟上，自己则走在最后，右手始终插在卫衣口袋里，想必握着那块神秘的镜片碎片。
走廊空荡荡的，只有远处护士站的交谈声和医疗设备的滴答声。他们悄无声息地向后楼梯移动，白晓能感觉到林默的紧张——他的肩膀绷得紧紧的，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楼梯口时，电梯"叮"的一声响了。
所有人都僵住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看起来西十出头，面色灰败，眼睛下方挂着浓重的黑眼圈。最诡异的是，他的脖子上有一圈明显的......缝合痕迹，就像头颅曾被砍下又重新接上一样。
男人看到他们，嘴角慢慢咧开，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找到你们了......"
他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模糊而扭曲。更可怕的是，随着他开口，缝合处的线头开始一根根崩断，鲜血顺着脖子流下，染红了衬衫领子。
"跑！"叶知秋厉喝，同时从口袋里掏出镜片碎片。
碎片在她手中爆发出刺目的蓝光，照亮了整个走廊。西装男人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叫，捂住眼睛后退。他的头歪向一边，缝合线彻底断裂，头颅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挂在脖子上，摇摇欲坠。
陈伯渊一脚踹开楼梯间的门，林默拉着白晓冲了进去。白晓在楼梯转角处回头，看到叶知秋站在楼梯口，镜片碎片的光芒形成一道屏障，挡住了那个恐怖的西装男人。
"叶姐！"林默大喊。
"走！"叶知秋头也不回，"老地方集合！"
陈伯渊犹豫了一瞬，最终咬牙跟上林默和白晓。三人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身后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和尖叫。
"那是什么东西？"白晓气喘吁吁地问，她的心脏狂跳，手腕上的环印灼热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残影。"林默紧握着她的手不放，"规则崩塌后留下的......执念。"
"就像幽灵？"
"比幽灵更糟。"陈伯渊在下面一层推开安全门，"它们还记得规则。"
他们冲进一条狭窄的走廊，拐过几个弯后从侧门逃出了医院。阳光照在脸上，白晓一时有些恍惚。这一切太不真实——几分钟前她还躺在病床上，现在却在逃离一个断头怪物。
林默拦下一辆出租车，三人挤进后座。
"去哪儿？"司机问道，似乎对他们狼狈的样子见怪不怪。
林默报了一个地址，然后压低声音对白晓说："安全屋。叶姐会找到我们的。"
白晓点点头，突然注意到陈伯渊的左臂不对劲——机械表带下渗出了暗红色的液体，不是血，而是一种更粘稠的、泛着金属光泽的物质。
"你受伤了？"她小声问。
陈伯渊摇摇头，用右手按住左臂："没事，老毛病了。"他的眼神飘向窗外，声音低沉，"每次遇到'那些东西'，它就会这样。"
出租车驶入城市街道，白晓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象，却感到一种深深的陌生感。这个世界看起来如此普通，但她知道，在表象之下，潜藏着某种她曾经首面过的恐怖。
她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环印，暗红色的痕迹如同一个未解之谜。
"林默。"她轻声唤道，"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林默沉默了片刻，最终握住她的手："你忘记了我们曾经一起对抗的黑暗。"他的拇指轻轻着那个环印，"但没关系，我会帮你一点一点想起来。"
"为什么是我？"白晓追问，"为什么我们会被卷进这种事情？"
出租车在一个红灯前停下。阳光透过车窗照在林默脸上，白晓惊讶地发现，他的瞳孔在强光下竟然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暗金色，就像......就像她梦中见过的某种东西。
"因为有些规则，"林默轻声说，"注定要被打破。"
就在这时，出租车收音机里突然传出一阵刺耳的杂音，随后是一个扭曲的声音："找......到......你......们......"
司机惊恐地回头，却发现他的乘客们己经推开车门冲了出去，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而在后座上，静静躺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暗红色的字迹写着：
"游戏还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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