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林蔓从对门跑出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己经开始发僵，头发缠在我手腕上，像条冰冷的蛇。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在头顶晃，照得她腐烂的半边脸泛着青黑，几只蛆虫从她眼角爬出来，掉进我的衣领里。
“去医院……”
林蔓的声音像被水泡过的纸，烂糊糊的：“快……”
我没敢告诉她，她的半条胳膊己经只剩骨头，白森森的尺骨从腐烂的皮肉里戳出来，蹭在我胳膊上，又凉又滑。
对门的红裙子还在晃，张姐的笑声顺着门缝飘出来，像指甲刮过玻璃，“沙沙”的，跟着我们进了电梯。
电梯是昨天修好的，不锈钢门还沾着未干的油漆，闻着有股刺鼻的甜腥味。
我按了“1”，按钮亮起来，红光映在林蔓烂掉的脸上，像涂了层血。
“你看她……”
林蔓突然抓住我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我的肉里，她的指尖黏糊糊的，沾着些灰白色的东西：
“她在外面……”
我猛地看向电梯门的反光，只见里面映出个穿红裙子的影子，就站在我们身后，裙摆拖在地上，和林蔓的头发缠在一起。
影子的脸贴在我后颈上，左眼角裂着道口子，红珠胸针在绿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哐当！”
电梯突然晃了一下，钢丝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快断了。
显示屏上的数字本来在往下跳，突然顿住了，停在“17”——张姐跳楼的楼层。
“怎么回事？”
林蔓的声音开始发颤，她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缠在了电梯扶手上，越收越紧，勒得她脖子上出现了道红痕。
电梯门“唰”地打开了。
外面空无一人，十七楼的楼道黑得像个洞，只有墙角堆着的垃圾袋散发着腐臭味。
安全出口的绿光从拐角照过来，在地上投下道细长的影子，像个人站在那里，低着头，看不清脸。
“快关门！”
我疯狂按关门键，按钮的红光映在我手背上，像块烙铁。
“叮——”
电梯门慢慢合上，就在快要关严的瞬间，我看见那个墙角的影子动了一下，红裙角扫过垃圾袋，发出“沙沙”的声响。
电梯重新启动，往下走。
可我总觉得不对劲，轿厢里好像比刚才挤了，空气里多了股腥甜的铁锈味，和张姐裙子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你觉不觉得……”
林蔓喘着气，往我身边靠了靠：
“有点挤？”
我没说话，盯着轿厢顶部的风扇。风扇没开，但扇叶上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溅上去的血。
突然，我瞥见了电梯里的载重显示——80kg。
我和林蔓加起来最多120kg，这破电梯怎么会显示80kg？
不对，数字在变。
80kg……90kg……110kg……130kg……
数字一路往上跳，最后停在了150kg，红色的数字在黑暗里亮着，像只瞪圆的眼睛。
“超重了？”
林蔓抬头看了眼，没当回事：
“可能是电梯坏了，没修好。”
“不是坏了。”
我的声音发紧，后背的冷汗把衬衫都湿透了。
民间老话说，横死的人重，因为魂魄离不了体，拖着一身的怨气，比活人沉得多。
这多出来的30kg，是张姐！
电梯里真的有第三个人！
我猛地低头看脚下，轿厢的地板是不锈钢的，能映出模糊的影子。
我和林蔓的影子旁边，赫然多出个红裙子的影子，正踮着脚，贴在林蔓身后，一只青黑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啊！”
林蔓突然尖叫起来，使劲拽自己的头发：
“有东西！有东西扯我头发！”
她的头发缠在扶手上，越缠越紧，黑色的发丝里渗出些暗红色的液体，像血。
我伸手去帮她解，手指刚碰到头发，就被烫得缩回手——
那些头发像被火烤过一样，烫得吓人，还带着股焦糊味。
“17楼到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轿厢里响起，不是我，也不是林蔓。
那声音贴着地板飘过来，带着股黏腻的腥气，钻进我的耳朵里。
电梯门又开了。
还是十七楼，还是那个黑黢黢的楼道。
但这次，墙角的垃圾袋旁边，站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
她背对着我们，长发垂到腰际，红裙子的裙摆沾着些黑褐色的污渍，像没擦干净的血。
楼道的绿光照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一首伸到电梯里，缠在我和林蔓的脚脖子上。
“别看她！”
我捂住林蔓的眼睛，拼命按关门键：
“别看她的脸！”
老人们说，穿红衣死的厉鬼，不能看她的脸，看了就会被勾走魂魄，替她受苦。
我想起张姐跳楼时的样子，头先着地，脸肯定烂得不成样子。
“她转过来了……”
林蔓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从我的指缝里往外钻：
“她的脸……她的脸烂了……”
我死死闭着眼睛，不敢看。
但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我还是透过门缝瞥见了一眼——
那个红衣女人转过来了，左眼角裂到了耳根，红珠胸针从烂掉的肉里穿出来，珠子裂着缝，里面嵌着的头发正飘在风里，像无数条黑色的线。
电梯猛地往下坠了一下，失重感让我的心脏差点跳出胸腔。
林蔓的尖叫声刺破耳膜，她的头发缠得更紧了，己经勒进了皮肉里，渗出血珠。
“你看扶手！”
林蔓突然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骨头里。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电梯扶手，不锈钢的扶手上沾着些头发，在灯光下泛着油光。
而扶手的反光里，映出个清晰的影子——
红衣女人就站在林蔓身后，正低着头，用力拽她的头发，她的嘴角咧开着，露出黑红的牙龈，一只青黑的手按在轿厢顶上，指甲嵌进铁皮里，留下几道深深的抓痕。
她的脚边，散落着几缕头发，黑里透红，像被血泡过。
“150kg……160kg……”
载重显示的数字还在往上跳，红色的数字越来越亮，映得整个轿厢都泛着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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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把我们拉下去……”
林蔓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的头发己经被扯掉了一大缕，露出光秃秃的头皮，上面沾着些暗红色的黏液：
“她要我们陪她……”
电梯又停了，这次是在十楼。
门开了，外面空荡荡的，但楼道里的声控灯突然亮了，又灭了，亮了，又灭了，像有人在里面来回走，脚步声“咚、咚、咚”，沉重得像踩在棺材板上。
“她在等我们出去……”
我盯着那片黑暗，后背的红印突然剧烈地疼起来，像有火在烧：
“不能出去！”
就在这时，林蔓突然不叫了。
我转头看她，吓得魂都飞了——她的眼睛瞪得很大，眼珠浑浊不堪，眼角裂了道口子，正往下淌血。
她的嘴角咧开着，一首裂到耳根，露出黑红的牙龈，和张姐的样子一模一样。
“她让你也尝尝……”
林蔓的声音变了，变得冰冷又黏腻，像张姐的声音：
“被抛弃的滋味……”
她的头发突然自己动了起来，像无数条蛇，朝着我的脖子缠过来。
那些头发上沾着的暗红色黏液滴在我脸上，闻着有股浓烈的铁锈味。
“啊！”
我猛地推开她，她的身体撞在电梯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像块石头。
电梯门开始慢慢合上，就在缝隙越来越小的时候，我看见十七楼那个红衣女人站在十楼的楼道里，正对着我笑。
她的脸烂得更厉害了，一只眼球挂在眼眶外面，红珠胸针掉在地上，被她的脚踩着，发出“咔嚓”的碎裂声。
载重显示的数字跳到了200kg。
电梯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钢丝绳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像是马上就要断裂。
轿厢里的灯开始闪烁，红光绿光交替着照在林蔓脸上，她的脸一半是自己，一半是张姐，腐烂的皮肉里钻出更多的蛆虫。
“她要下来了……”
林蔓笑着说，血从她嘴角流下来，滴在红裙子上：
“我们都得陪她……”
我突然发现，林蔓身上的粉色睡衣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红色，缎面的，和张姐的裙子一模一样。
裙摆拖在地上，沾着些灰白色的东西，像是脑浆。
电梯的显示屏彻底黑了，轿厢里一片漆黑，只有载重显示还亮着，红色的200kg像个血写的“死”字。
“咚——”
一声巨响，电梯猛地往下坠了一截，我和林蔓都摔倒在地上。
她的头发缠在我的脖子上，越勒越紧，我能感觉到那些发丝里的虫子在爬，凉飕飕的。
“救命！”
我拼命挣扎，手指摸到了电梯的紧急按钮，用力按下去。
按钮没反应，但旁边的通话器突然响了，里面传来一阵电流声，夹杂着女人的哭声，很轻，像从很高的地方飘下来。
“呜……好重啊……”
是张姐的声音：
“我的骨头……都摔碎了……好重啊……”
通话器里的哭声突然变成了笑声，尖锐又凄厉，震得我的耳朵生疼。
“现在……你们也重了……”
电梯又坠了一截，这次更猛，我的头撞到了扶手上，眼前一阵发黑。
恍惚中，我看见轿厢顶部的灯炸了，碎片落下来，像下雨。
在碎片的光影里，我看见个穿红裙子的女人，正趴在轿厢顶上，脸朝下，长发垂下来，缠在我的脖子上。
她的脸烂得不成样子，一只手从头顶伸下来，青黑的手指上沾着血，正往我的脸上摸。
红珠胸针挂在她的头发上，珠子裂了，流出红色的液体，滴在我的眼睛里，又烫又疼。
“叮——”
电梯门突然开了。
不是一楼，是十七楼。
楼道里的垃圾袋还在，墙角的红衣女人还在，她正对着我笑，手里拿着把剪刀，刀尖上沾着些黑色的头发。
林蔓的头发突然松开了，她从地上爬起来，一步步走出电梯，走向那个红衣女人。
她的红裙子在地上拖出一道暗红的痕迹，像我在对门卧室里看到的那样。
“等等我……”
林蔓回头看了我一眼，她的脸己经完全变成了张姐的样子，眼角淌着血：
“我们一起下去……”
电梯门开始合上，我看见那个红衣女人举起剪刀，朝着林蔓的头发剪下去。
黑色的发丝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掉进垃圾袋里，和那些腐烂的东西混在一起。
载重显示的数字开始往下跳，200kg……150kg……100kg……80kg……
最后停在了50kg。
电梯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钢丝绳的“咯吱”声消失了，电梯开始平稳地往下走。
轿厢里的灯又亮了，惨白的光线下，我看见扶手上缠着几缕黑色的头发，上面沾着暗红的血，还在慢慢往下滴。
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红。
电梯门打开，是一楼。
外面阳光明媚，李奶奶拄着骷髅头拐杖，站在电梯口，看见我，咧开没牙的嘴笑了笑。
“下来了？”
我没说话，浑身发抖，从电梯里走出来。
刚迈出一步，就感觉脚下黏糊糊的，低头一看，我的鞋上沾着些暗红色的黏液，像血，又像红裙子上的污渍。
“穿红衣死的人，”
李奶奶的声音幽幽的，拐杖敲在地上：
“最喜欢拉着人一起重。”
她指了指电梯：
“你看，她还在里面呢。”
我回头看了一眼，电梯门还没关，轿厢里空荡荡的，但载重显示的数字，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150kg。
红色的数字在阳光下亮着，像只瞪圆的眼睛，盯着我。
楼道里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红裙角扫过地面的声音，从十七楼，一步步，慢慢往下走。
我知道，她没走。
她还在电梯里，或者在楼梯间，或者在对门的卧室里，等着下一个乘电梯的人，等着下一个心里有鬼的人，让他们也尝尝，被沉重的怨气拖着，一步步坠向地狱的滋味。
而我的体重，好像也变重了。
重得像揣着块石头，一块沾着血和脑浆的石头，在我的胃里，沉得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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