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蔓彻底联系不上的第七天,雨还没停。
我把家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白天也开着灯,暖黄的光线照在地板上,却驱不散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楼梯扶手上的红印己经蔓延到了手肘,像条活着的血蛇,每天早上醒来都觉得又往心脏的位置爬了寸许,又麻又痒,抓挠时能抠下细碎的皮屑,带着股铁锈味。
苏晴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捆黑绳,绕着客厅的沙发腿缠了三圈,绳结打得古怪,像庙里求来的平安结。
她说这是李奶奶教的,说穿红衣死的厉鬼怕黑绳,尤其是浸过柚子叶水的黑绳。
可我总觉得那绳子在灯光下泛着青灰,像一条条冻僵的蛇,看得人心里发毛。
出事的是第七天夜里。
凌晨两点五十,我刚迷迷糊糊睡着,客厅里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铃声。
“叮铃铃——叮铃铃——”
是那台老旧的座机,黑色的机身,旋转拨号的那种,还是搬进来时房东留下的,平时没人用,线都快锈住了。
我猛地睁开眼,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铃声在寂静的夜里炸开来,每一声都像敲在棺材板上,沉闷又诡异。
苏晴睡得很沉,呼吸均匀得不正常,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口鼻。
我蹑手蹑脚地爬起来,走到卧室门口,透过门缝往客厅看。
座机就放在玄关的矮柜上,屏幕是黑的,却还在响,铃声越来越急,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疯狂地按着重拨键。
“叮铃铃——”
铃声突然停了,戛然而止,客厅里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我正松了口气,那铃声又猛地响起来,比刚才更尖,更急,像是在催命。
民间老话说,午夜的陌生来电不能接,尤其是凌晨三点前后,那是阴阳交替的时辰,很可能是“那边”的人在找替身。
我死死攥着门框,指节发白,不敢出去,也不敢出声。
铃声响了足足有三分钟,才慢慢停了。
我靠在门后,后背全是冷汗,刚想回床上,就听见客厅里传来“咔哒”一声——像是有人拿起了听筒。
我的头皮“嗡”地一下炸开了。
苏晴还在卧室里,睡得一动不动,客厅里除了我,没有任何人!
“喂?”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客厅响起,是李奶奶!我赶紧扒着门缝看,只见李奶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矮柜前,手里拿着听筒,佝偻着背,对着话筒“喂”了好几声。
她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皱巴,眼睛闭着,像是在听什么。
“没有声音啊……”
她放下听筒,嘟囔了一句,转身往门口走。
经过沙发时,她脚边的黑绳突然动了一下,像被风吹的,可窗户明明关得严严实实。
李奶奶走后,客厅又恢复了安静。
我躺回床上,却再也睡不着,耳朵里全是那刺耳的铃声,一遍又一遍,像是刻进了脑子里。
第二天早上,我问苏晴昨晚有没有听见电话响。
她正在厨房煮粥,粥锅咕嘟咕嘟地冒泡泡,散发出一股焦糊味。
“什么电话?”
她头也不回:
“你听错了吧。”
我走到玄关,拿起座机的听筒,里面只有“滋滋”的电流声,像无数只虫子在爬。
线确实是插着的,昨晚李奶奶的样子也不像是幻觉。
“这电话该扔了。”
我把线拔下来,卷成一团塞进抽屉:
“都坏了。”
苏晴没说话,只是往粥里撒了把香灰,白色的粉末在褐色的粥里打着旋,像在画符。
“李奶奶说,她昨晚听见你家电话响,说这种老座机,最容易接到‘那边’的信号。”
她舀起一勺粥,递到我嘴边,粥里飘着几根没烧完的蜡烛头,蜡油凝固在表面,像层惨白的皮。
“喝了吧,能安神。”
我没敢接。
她的指甲缝里沾着黑绳的纤维,还有点暗红的东西,不知道是血还是别的。
那天晚上,我把座机的线藏到了衣柜最底层,还用黑绳捆了几圈。
可凌晨三点整,那铃声又响了。
这次是从卧室里传出来的。
“叮铃铃——”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是有人把听筒凑到了我耳边。
我猛地坐起来,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个东西——
是那台座机的听筒,不知什么时候被人从客厅拿了过来,线还连着,拖在地上,像条长长的舌头。
苏晴依旧睡得很沉,眉头却皱着,像是在做噩梦。
我抓起听筒,想扔到地上,手指刚碰到塑料机身,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风声。
“呼——呼——”
不是电流声,是真正的风声,带着股刺骨的寒意,从听筒里灌出来,吹得我耳朵生疼。
那风声里还夹杂着别的声音,很轻,像是女人的哭声,断断续续的,飘在风里,忽远忽近。
“谁?”我壮着胆子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风声停了,哭声也停了。
过了几秒,听筒里传来“咔哒”一声,像是有人在那边挂了电话。
可我明明还抓着听筒,线也没断。
就在我准备挂掉的时候,那哭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更近了,像是就在电话那头,贴着话筒哭,呜咽声里带着股黏腻的腥气,和楼梯扶手上的红黏液味道一模一样。
“呜……好疼啊……”
女人的声音很轻,带着哭腔,每说一个字都像有血沫子喷出来。
“我的骨头……都碎了……”
我猛地把听筒扔到地上,塑料壳摔裂了,里面的线路露出来,像团乱糟糟的血管。
哭声戛然而止,但我总觉得那声音还在卧室里,藏在窗帘后面,或者床底下,正贴着地板哭。
接下来的几天,电话每天凌晨三点准时响。
有时是在厨房,有时是在阳台,甚至有一次,我在厕所里听见听筒挂在淋浴头上,水流顺着线路往下淌,在地上积了一小滩水,水里漂着根红布条。
我找了个锤子,把座机砸得稀烂,碎片扔进了不同的垃圾桶,还在每个垃圾桶里都撒了香灰和黑绳。
那天晚上,我睡得格外沉,以为总算摆脱了。
可凌晨三点,我还是被吵醒了。
这次没有铃声,是手机在震。
屏幕上显示着一串号码,全是“7”,七个7,像七只瞪圆的眼睛。
我盯着那串数字,手指发僵,不敢接。
这号码我见过,林蔓失踪前,她手机屏幕上闪过的就是这串数字。
手机震个不停,震得床板都在动,像是在催我。
我咬咬牙,按下了接听键。
里面还是风声,还是哭声。
“呜……你为什么不接啊……”
女人的声音带着点委屈:
“我好冷……好孤单……”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对着手机吼,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
哭声突然停了。
听筒里陷入一片死寂,连风声都没了。
我正纳闷,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手机里钻出来,不是哭腔,也不是呜咽,就是平平静静的,像块冻了千年的冰。
“你看窗外。”
那声音刚落,手机就自动挂断了,屏幕暗下去,映出我惨白的脸。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雨,月光透过云层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块惨白的光斑。
我走到窗边,手指抖得厉害,半天打不开窗帘。
窗帘布上沾着点湿乎乎的东西,摸上去黏黏的,闻着有股铁锈味——是血。
“唰——”
我猛地拉开窗帘。
对面那栋楼的楼顶站着个人。
穿著件鲜红的裙子,在月光下红得像在流血。
她背对着我,长发垂到腰际,随风飘着,像一团黑色的水草。
楼顶上没有护栏,她就站在边缘,脚下是十几米的高空,稍微动一下就会掉下来。
是张姐。
我的呼吸瞬间停了,心脏像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
她怎么会在那儿?那是林蔓住的小区,她住的那栋楼,就在张姐脚下正对着的位置。
张姐突然动了。
她慢慢地转过身,脸对着我这边。
距离太远,看不清五官,但我能感觉到她在看我,那双眼睛像两盏红灯,在黑暗里亮得吓人。
她的嘴角好像咧开了,在笑。
然后,她抬起手,指了指脚下。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下看,林蔓住的那层楼,窗户是黑的,没有开灯。
但窗台上好像放着个东西,红得刺眼——是件红衣,像面小旗子,在夜风中轻轻飘着。
就在这时,手机又震了一下,是条短信,还是那串七个7的号码发来的。
短信里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是从林蔓的窗户拍的,角度正好对着对面楼顶。
照片里,张姐正站在楼顶边缘,背对着镜头,而她脚下的窗台上,躺着个人,穿着林蔓常穿的那件粉色睡衣,一动不动,脖子上缠着根红布条,布条的另一端,攥在张姐垂着的手里。
照片的日期,是林蔓失踪那天。
我猛地抬头看向对面楼顶,张姐还站在那儿,手里好像多了点什么,长长的,在月光下闪着光——像是根头发,黑色的,很长,一首垂到楼下。
手机突然响了,还是那串号码,铃声不再是座机的“叮铃铃”,而是女人的哭声,尖锐又凄厉,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
“她不乖哦……”
冰冷的声音从手机里钻出来,还带着点笑意:
“她说她不会告诉你的……她说你会救她……”
张姐在楼顶朝我挥了挥手,手里的红裙角飘起来,像只流血的蝴蝶。
“现在,轮到你了。”
电话挂断了。
我看着对面楼顶的红衣身影,她慢慢往后退,一步,又一步,退到楼顶边缘。
然后,她像张姐跳楼那天一样,张开了双臂。
但她没有掉下去。
她就悬在楼顶上,像片红色的纸,慢慢往下飘,穿过月光,穿过云层,朝着我家的窗户飘过来。
我看见她的脸了,左眼角裂着道口子,血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红裙子上,晕开一朵朵暗紫的花。
她的嘴角裂到耳根,露出黑红的牙龈,牙齿上沾着点白色的东西,像是香灰,又像是……蜡烛渣。
窗户上的玻璃突然蒙上一层水汽,水汽里慢慢映出个影子,是张姐的脸,正贴在玻璃上,和我鼻尖对着鼻尖。
“叮铃铃——”
客厅里的座机又响了,这次铃声格外长,像是永远不会停。
我知道,她要进来了。
她用电话做引,一步一步把我逼到绝路,就像她当年被逼到楼梯间的窗户边一样。
林蔓己经没了,下一个,就是我这个和她老公一样,藏着见不得人秘密的男人。
手机屏幕又亮了,还是那串七个7的号码,发来一条新短信。
——你听,她在敲门呢。
我猛地回头,看见卧室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道缝,缝里渗进点红色的东西,像血,又像红裙的一角。
而门板上,传来一阵轻响,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木头,“沙沙”的,和那天红裙扫过门的声音一模一样。
座机的铃声还在响,和敲门声、指甲刮木头的声音混在一起,像一场催命的交响曲。
对面楼顶的红衣身影己经不见了,我知道,她就在门外,手里攥着那根从林蔓脖子上解下来的红布条,等着我开门,或者,她自己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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