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石壁隔绝了火焰的咆哮与骸骨的惨嚎,只留下令人心悸的闷响和热浪透过石壁隐隐传来。苏萤瘫在冰冷向下的阶梯上,剧烈地喘息,肺部火辣辣地疼,空气中弥漫着自己头发和衣物被燎焦的刺鼻气味。
短暂的劫后余生并未带来丝毫松懈,只有更深沉的疲惫和警惕。她强撑着站起来,检查了一下身体。手臂和脸颊有几处被火焰灼伤的刺痛,但并不严重。更麻烦的是粘附在皮肤上的蜡油,冷却后变得僵硬,像一层恶心的外壳,活动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她看向前方。阶梯陡峭向下,深入一片比祭坛石窟更加浓郁的黑暗。空气中那股陈旧的蜡香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尘埃、霉菌和某种……生物巢穴般的微弱腥气。
父亲的声音是从更深处传来的。“茧室”就在下面。
妹妹就在下面。
她握紧断魂剪,指尖那截来自哑婆的红线传来持续的冰冷刺痛,让她保持清醒。魂鸣针在怀中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寒意。她一步步向下走去,脚步声在狭窄的通道内被无限放大。
阶梯似乎没有尽头,向下盘旋,坡度越来越陡。周围的石壁逐渐从人工修葺变得粗糙天然,仿佛深入山腹。温度也在下降,一种阴冷的、渗入骨髓的寒意取代了之前的燥热。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并非烛火,而是一种幽蓝色的、冷冰冰的磷光。
阶梯到了尽头。她踏入一个巨大的、完全天然形成的巨大溶洞。
溶洞广阔得超乎想象,穹顶高悬,隐没在黑暗中,看不到顶。地面凹凸不平,布满积水坑和奇形怪状的石笋。那幽蓝色的磷光来自洞壁上镶嵌的某种奇异矿石,星星点点,勉强照亮了巨大的空间,却让一切显得更加鬼魅阴森。
这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偶尔从洞顶滴落的水珠声,在空旷中激起悠远的回音。
溶洞中央,是一片相对平整的区域。那里似乎堆积着一些东西,距离太远,光线太暗,看不真切。
苏萤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尽量避开积水,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这里的气息太过古老沉寂,反而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就在她走到溶洞中部,距离中央那片堆积物还有一段距离时——
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湿滑粘膜摩擦的“窸窣”声,毫无征兆地从头顶传来。
苏萤猛地抬头!
下一秒,她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溶洞那高耸的、原本一片黑暗的穹顶之上,毫无征兆地……睁开了无数只眼睛!
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穹顶!每一只都有脸盆大小,没有睫毛,没有眼皮,只有浑浊不堪、布满血丝的巨大眼白和中央收缩成针尖大小的漆黑瞳孔!
它们无声地转动着,冰冷的、非人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探照灯光柱,缓缓扫过下方整个溶洞空间!
苏萤骇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向旁边一块巨大的石笋后扑去,死死蜷缩起身体,屏住呼吸!
一道冰冷的目光擦着石笋边缘扫过,带来一股令人汗毛倒竖的寒意。
她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那是什么东西?!
窸窣声再次响起,更加密集。她惊恐地看到,不仅仅是穹顶!西周的洞壁上,那些凹凸不平的岩石表面,也开始缓缓蠕动,然后……一只又一只同样恐怖的眼睛,接连睁开!
成百上千?不!成千上万!
整个溶洞的墙壁和穹顶,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变成了一个由无数只冰冷眼球组成的恐怖巢穴!
它们转动着,搜寻着,瞳孔不断缩放,仿佛在调整焦距,寻找闯入者的踪迹。
必须离开这里!必须冲到中央那片堆积物后面去!那里可能是唯一的掩体!
苏萤咬紧牙关,看准几只眼睛转动方向的间隙,猛地从石笋后冲出,以最快的速度向着溶洞中心冲刺!
几乎在她暴露的瞬间——
嗤嗤嗤嗤——!!!
无数道冰冷的视线如同聚光灯般,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一股极其强烈的、令人僵首的寒意瞬间笼罩了她!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同时刺入皮肤!
她感到自己暴露在外的皮肤——手背、脸颊——传来一阵诡异的麻痒和紧绷感!低头一看,骇然发现手背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水分和弹性,变得蜡黄、僵硬,甚至微微泛起一层蜡质的光泽!
这些眼睛的凝视……能让活人蜡化!
“呃!”她闷哼一声,拼命催动脚步,不顾一切地向前狂奔!
更多的视线聚焦过来!蜡化的感觉迅速蔓延!脚踝、小腿……动作开始变得迟滞,仿佛穿着沉重的石膏!
头顶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几只巨大的瞳孔缓缓向下移动,锁定了她!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她猛地扑向最近的一根矮石柱,再次躲藏起来,剧烈喘息。低头看去,手背和一小节小腿己经变成了毫无生气的蜡黄色,触感冰冷僵硬,仿佛不属于自己。万幸的是,一旦脱离视线,蜡化的速度就停止了。
但这样下去不行!通往中央区域的路径完全暴露在眼球的凝视下,根本不可能冲过去!
她焦急地环顾西周,试图找到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洞壁那些散发着幽蓝磷光的矿石上。一个冒险的念头闪过。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从石柱后闪出,断魂剪狠狠劈向一块凸出的、散发着较强磷光的矿石!
咔嚓!
矿石被劈碎,内部蕴含的、更浓郁的幽蓝色磷光瞬间迸发出来,如同一个小型闪光弹!
距离最近的那几十只眼睛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猛地收缩瞳孔,发出极其细微的、痛苦的嘶嘶声,暂时失去了焦距!
有效!
苏萤趁机再次冲刺!
她如法炮制,利用断魂剪劈碎沿途的磷光矿石,制造短暂的强光干扰,艰难地、一段一段地向着溶洞中央推进。
蜡化仍在持续,她的左臂肘部以下、右腿膝盖以下己经彻底失去了知觉,变得如同劣质的蜡像肢体,沉重而冰冷。灵魂深处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苦,那是魂鸣针对她身体异化的剧烈排斥反应。
终于,在身体几乎一半被蜡化,意识因痛苦和恐惧而模糊时,她踉跄着冲到了溶洞中央那片堆积物的后方!
那是一片由无数巨大、惨白的、如同某种巨兽褪下的角质鳞片堆积而成的矮墙,勉强能遮挡来自上方和大部分侧面的视线。
她瘫倒在鳞片墙后,剧烈地咳嗽,浑身冷汗淋漓,看着自己蜡化的肢体,心中涌起一阵后怕。再晚上片刻,她可能就彻底变成一尊蜡像了!
她稍微平复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中央区域的情况。
鳞片墙围着的中央,是一个略微下陷的圆坑。
坑内,并非她想象中的“茧室”入口,而是……堆满了东西。
那是无数惨白的、大小不一的……茧。
由半透明的、粘稠的白色丝状物缠绕而成的茧,密密麻麻地堆积在一起,有些完好,有些己经破裂。每一个茧的大小,都恰好能容纳一个……蜷缩的人形。
而在这些茧堆的最上方,静静地躺着两个尚未完全封闭的茧。
透过半透明的粘稠丝线,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包裹着的人影。
左边那个,是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的苏芮!她仿佛陷入了深度沉睡,呼吸微弱。
而右边那个……
苏萤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是父亲!
他同样双目紧闭,躺在茧中,脸色却异常红润,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满足的安详。他的双手交叠在胸前,仿佛正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而在他的眉心处,一点豆大的、幽绿色的烛火,正在安静地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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