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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桌上那细微的、属于南朝军中的暗码，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阿璃脑中混沌的迷雾，却又瞬间将更深的黑暗与寒意灌注进去。
这个反对北漠王和赫连涛的地下组织，竟然与南朝有牵连？
是合作？是渗透？还是……这个组织根本就是南朝暗中扶植的？
无数种可能性在她脑中疯狂冲撞，每一种都指向更令人不安的深渊。如果这个组织与南朝有关，那他们救她、收留她，是真的因为共同的敌人，还是另有所图？他们知道她南朝刺客的身份吗？地藏那意味深长的探问，影狐口中“不能死”的言论，是否都与此有关？
十年前云城的惨案，北漠军方的屠刀，南朝……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那块“用来喂饱另一头饿狼的肥肉”，指的难道就是云城？用一座边城的毁灭和无数百姓的性命，去换取某种政治交易或短暂和平？
寒意彻骨。
阿璃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将所有的惊涛骇浪死死压在平静的表象之下。她不能露出任何破绽。在这个龙潭虎穴里，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接下来的两天，阿璃表现得异常安分。她大部分时间待在那个小洞穴里养伤，偶尔出来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杂活，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略带惶恐又努力适应的模样。她谨慎地观察着每一个人，尤其是影狐和地藏。
影狐似乎很忙，时常进出据点，每次回来都带着外面的风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对阿璃的态度依旧冷淡而首接，偶尔会检查一下她的伤势恢复情况，丢给她一些食物或伤药，并不多言。
地藏则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待在他的石室里。阿璃只远远见过他几次，他总是那副温和悲悯的模样，但偶尔投来的目光，却让阿璃觉得仿佛被某种通透而冷静的力量审视着，无所遁形。
她再也没有去过发现暗码的那个石桌角落，仿佛从未留意过那些痕迹。
第三天清晨，阿璃感觉肩伤己好了七八成，动作基本无碍。她正在洞穴角落慢慢活动着手臂，适应着发力，影狐走了进来。
“能动了？”他打量了她一眼。
阿璃点点头：“差不多了。”
“那好，跟我出去一趟。”影狐的语气不容置疑，“需要人手搬点东西。”
阿璃心中一动。终于要接触外面的行动了？这是一个了解他们运作模式、甚至打探消息的机会。
“好。”她没有多问，简单应下。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洞穴，穿过据点主区。疤叔看到他们，皱了皱眉，但看到是影狐带领，也没说什么，只是叮嘱了一句：“小心点，外面的狗鼻子还灵着。”
影狐点了点头，带着阿璃走向另一条阿璃未曾走过的通道。这条通道更加狭窄隐蔽，出口竟然伪装成一口废弃枯井的中段，推开一块松动的井壁砖石，才能钻出去。
外面是一条偏僻的死胡同，堆满了垃圾杂物。此时天光尚未大亮，街上行人稀少。
“跟着我，别说话，尽量避开人。”影狐低声交代，压低了头上的斗笠，融入晨雾之中。
阿璃依言照做，拉低破旧头巾，瑟缩着肩膀，扮演着一个不起眼的跟随者。她仔细观察着影狐，他对外面街道的熟悉程度远超常人，总能提前避开巡逻的兵士和可能设有暗哨的路口。
他们穿街过巷，最终来到城西一片鱼龙混杂的区域，这里充斥着廉价的客栈、赌坊和地下当铺。影狐在一家不起眼的杂货铺后门停下，有节奏地敲了几下。
门开了一条缝，里面的人看到是影狐，这才将门完全打开。那是个干瘦的老头，眼神精明，瞥了阿璃一眼，没多问。
影狐进去和老头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老头从里间搬出两个不大但看起来颇为沉重的木箱。
“就是这些，老规矩。”老头道。
影狐检查了一下箱子的封口，然后对阿璃示意了一下。
阿璃上前，默默搬起一个木箱。入手沉重，里面似乎是金属器物，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另一个箱子由影狐自己搬起。
两人搬着箱子，再次悄无声息地原路返回。一路上依旧顺利，并未遇到盘查。
回到枯井入口，将箱子递下去由下面的人接应后，影狐却没有立刻下去，而是对阿璃道：“在外面等一下。”
他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掠上旁边低矮的屋顶，伏低身体，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他们刚才经过的路线，像是在确认有无跟踪。
阿璃站在井边，心中凛然。影狐的谨慎和专业，远超普通反抗组织成员的水平。
就在等待的片刻，隔壁巷子里隐约传来两个早起小贩的闲聊声，顺风飘入阿璃耳中。
“……听说了吗？将军府昨夜又闹腾了！” “可不是嘛！说是抓到了一个想往大帅饮食里下毒的婢女！好家伙，真是不要命了！” “哪个院的？这么大胆？” “好像是浣衣房的……啧啧，当场就被拖下去打死了，血淋淋的……” “唉，这年头……”
阿璃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浣衣房的婢女？！下毒？！被打死了？！
那不就是她之前为了混入将军府而顶替的那个身份吗？！那个真正的、胆小如鼠的粗使婢女小红！
怎么会？！小红怎么可能去给拓跋冽下毒？她根本没有动机，也没有那个胆子！这分明是……栽赃！灭口！
是赫连涛？还是拓跋冽？他们发现了什么？是为了掩盖她昨夜闯入禁地的事情，所以找了个替死鬼？还是……另有原因？
一股冰冷的愤怒和寒意席卷了她。又一个无辜者，因为她的行动，或者说因为那些大人物的阴谋，像蝼蚁一样被轻易碾死了！
就在这时，影狐从屋顶落下，神色如常：“没事，走吧。”
他显然也听到了那些闲谈，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死的只是一只无关紧要的虫子。
阿璃跟着他默默钻回井下，心中的波澜却汹涌澎湃。小红的死，像一盆冷水，浇醒了她。在这个漩涡里，生命轻贱如草芥。她不能再被动地等待和观察了！
回到据点，交接了箱子。影狐似乎打算离开。
“等等。”阿璃叫住了他。
影狐回头，挑眉看她。
阿璃深吸一口气，首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我知道你们不只是反对赫连涛那么简单。我也知道，你们需要‘有用’的人。”
她顿了顿，观察着影狐的反应。他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眼神似乎更深了一些。
“我的伤好了。我不想只做搬箱子的杂活。”阿璃继续道，语气坚定，“告诉我，我能做什么？做什么才能真正……报仇？”
她将“报仇”两个字咬得极重。
影狐沉默地看着她，似乎在评估她这番话的真实意图和价值。据点里微弱的光线在他眼中投下深深的阴影。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冷冽：“想做事？可以。”
他指了指据点另一侧，一个更加幽深、门口有人看守的通道。
“那里是训练场。吃得下苦，活下来，你才有知道更多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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