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斯理实验室的冰冷与死寂被暂时留在身后，调查的重心转向了活人的世界。兰生天和谢小玉在大学的会议室里临时设立了询问点，窗外是郁郁葱葱的校园景色，与室内的凝重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第一个进来的是实验室助理，李明。他非常年轻，戴着厚厚的眼镜，手指因为紧张而不断互相绞动。他对魏教授的崇拜几乎溢于言表，言语中将教授描绘成一个孤独的天才，一个为科学献身的先知。
“教授他……他的研究是划时代的！”李明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他不仅仅是在研究记忆，他是在探索意识的本质！‘代达罗斯项目’将会改变一切……”他忽然意识到失言，猛地刹住，眼神闪过一丝慌乱。
“代达罗斯项目？”兰生天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汇，语气平淡地重复了一遍。
“没、没什么……只是一个内部代号，教授不让对外说的……”李明眼神躲闪，额头渗出细汗，“就是一些基础理论研究……”
兰生天没有立刻逼问，记下了这个关键词。他转而问道：“案发前后，你有没有注意到任何异常？教授有没有表现出不安？或者有没有什么陌生人来过？”
李明努力回忆，然后摇头：“教授一首很专注，最近几个月尤其忙，几乎住在实验室。访客……几乎没有。除了上周‘诺维生物’的代表来过一次，谈资助后续的事情。”
“诺维生物”——这个名字像一根针，刺破了会议室里沉闷的空气。兰生天和谢小玉交换了一个眼神。时钟案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
“他们谈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具体内容，教授没让我参与。但之后教授心情似乎不太好，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更久了。”
第二个被询问的是魏斯理在学术上的主要竞争对手，钱永教授。他衣着得体，言辞谨慎，带着学者特有的矜持和距离感。
“魏斯理是个天才，毋庸置疑，尽管他的方向……过于激进和大胆。”钱教授推了推眼镜，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嫉妒，“他总是能拿到巨额资助，比如‘诺维生物’那样的大金主。而我们这些脚踏实地做研究的人……”
他暗示魏斯理的研究可能触及了边界，甚至有些成果“来路不明”，但拒绝提供具体细节，声称这只是学术圈子的“某种感觉”。
第三个是“诺维生物”的代表，一位名叫孙磊的商务经理。他西装革履，表情管理到位，表现出恰到好处的遗憾和配合。
“我们对魏教授的不幸深感痛心。诺维生物一首致力于支持最前沿的脑科学研究，魏教授的项目具有巨大的潜力，我们前期投入了大量资金。”孙磊的措辞无懈可击，“上次会面只是常规的项目进度沟通，非常愉快。至于技术细节，那是教授的核心机密，我们尊重且不过问。”
他的每一句话都符合商业逻辑，但却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冰冷，仿佛在背诵预先准备好的声明。兰生天几次试图切入更深，都被对方以“商业机密”和“尊重逝者”为由挡了回来。
询问似乎陷入了僵局。每个人似乎都有点问题，但又都有一套合理的说辞。
就在询问间隙，一位接待处的警员进来低声通报：“兰探，外面有一位女士，自称是魏教授以前的病人，听说消息后想来……表达哀悼。”
一位身着米白色风衣、气质优雅的女士被引了进来。她看起来西十岁左右，妆容精致，但眼神深处藏着一丝难以捕捉的空洞和疲惫。她自称苏婉。
“魏教授……他救了我。”苏婉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柔软的磁性，“几年前，我遭遇事故，严重的创伤性失忆，几乎失去了所有关于自我的记忆。是魏教授的治疗方案，帮我重新拼凑起了人生。他是我的恩人。”
她的叙述感人至深，表达了对魏教授的无限感激和对其离世的震惊与悲伤。然而，兰生天却注意到一些不协调的细节：她的悲伤似乎流于表面，眼神偶尔会飘向远方，仿佛在回忆某个剧本；当她描述治疗细节时，用语过于专业和流畅，不像一个病人，反而像在复述病历。
“苏女士，您最近和魏教授有联系吗？”兰生天看似随意地问。
苏婉微微一顿，随即自然地摇头：“没有了。康复后我就离开了这座城市，只是偶尔节日会寄张卡片。这次是回来处理一些私事，没想到……”她恰到好处地哽咽了一下。
谢小玉在一旁快速操作平板。在苏婉说话的同时，她己经在人口数据库和医疗记录系统中进行交叉比对。初步结果显示，确实有一位名叫苏婉的女性数年前因车祸入院，并有接受神经科治疗的记录，但更详细的治疗档案……却显示为加密状态，访问权限极高。
这极不寻常。
送走苏婉后，谢小玉立刻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兰生天。
“加密的医疗记录？一个普通病人？”兰生天眉头紧锁，“还有，她说‘回来处理私事’？查她最近的行程和入境记录！”
吩咐下去后，兰生天对谢小玉说：“小玉，再深挖一次魏斯理所有的通讯记录和学术往来，不要局限于明面上的。重点是，‘周禹’这个名字。”
谢小玉点头，手指再次在平板上飞舞。她绕过常规的学术数据库，进入了一些需要特殊权限访问的国际学术论坛和专家网络的日志备份系统。
这一次，她有了发现。
在一个极其小众、专注于“意识前沿”和“符号认知”的加密论坛深处，一条一年前的私密交流记录被挖掘出来。
发信人：Wesley_Wei（魏斯理） 收信人：Zhou_Y（周禹） 主题：回复：关于您提出的“锚点效应”
魏斯理： “周教授，您提供的那些古老符号变体及其对应的频率参数非常有趣。它们确实展现出对潜意识记忆层的非比寻常的干预潜力，尤其是在‘定向模糊’和‘信息植入’方面。这与‘代达罗斯’的某些初步结果有微妙呼应。但风险巨大，我们必须极其谨慎……”
周禹（次日回复）： “魏教授，真理往往藏于风险之后。时空的语法本就蕴含在这些古老的智慧中。‘代达罗斯’若能成功，将是迈向‘终极校准’的关键一步。期待您的进一步发现。”
交流很短，却信息量爆炸！
“古老符号变体”、“频率参数”、“定向模糊”、“信息植入”、“代达罗斯”、“终极校准”……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描绘出一幅令人不寒而栗的图景。
周禹，时钟案的嫌疑人，符号学教授，竟然与魏斯理有过这样的交流！他向魏斯理提供了某种基于符号的技术参数？而魏斯理似乎将其应用在了他那神秘的“代达罗斯项目”中！
“所以，‘时序协会’（C.O.S.）的触角，早就伸到了魏斯理这里。”兰生天感觉一条冰冷的线索终于将两个案件串联了起来，“周禹是中间人，或者本身就是组织成员，他向魏斯理提供了组织的‘技术’，而魏斯理在进行应用研究。”
“但魏斯理似乎有所顾虑，提到了‘风险’。”谢小玉指出。
“也许这就是他招致杀身之祸的原因。”兰生天眼神冰冷，“也许他的研究取得了突破，但他不想完全交给组织，或者他想公开？所以组织不仅要拿回成果，还要彻底‘清洗’掉他。”
会议室的白板上，魏斯理的名字和周禹的名字之间，被重重地画上了一条连接线。
线的上方，是那个旋转的三维符号和冰冷的“3:15”。
线的下方，是“诺维生物”和神秘病人“苏婉”的问号。
网络的中心，是那个名为“时序协会”的庞大幽灵。
它不再只是一个名字，而是通过具体的人和事，显露出了它狰狞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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