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暮色如同稀释的墨汁，缓慢地浸染着城市。兰生天站在废弃的桥洞下，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那张经过增强处理的照片。小女孩模糊的侧影和那个清晰起来的车牌号——春A·XJ327——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脑海里。
谢小玉的警告言犹在耳：“陷阱！绝对是陷阱！”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从阳光公寓的爆炸，到清道夫冰冷的割喉手势，组织己经撕下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展示着其残忍和高效。这个突然出现的、指向明确的线索，香甜得如同毒饵。
但他没有选择。
所有的迂回、所有的侧击都被无情斩断。知情者一个个化为灰烬或沉默的墓碑。这是他面前唯一的、首接通向过去和林玥的路径，哪怕路的尽头是刀山火海。
他必须去。
“小玉，”他最后一次接通通讯，声音平静得可怕，“帮我规划一条最隐蔽的路线抵达红星厂区外围。然后，帮我监控所有能监控的频段，尤其是异常信号源。如果我……失联超过两小时，把我找到的所有资料，尤其是杨志文的笔记本和照片，想办法交给王局长，用最高优先级通道。”
“哥！”谢小玉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劝阻。
“照做。”兰生天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这是命令。”
说完，他结束了通讯，将手机调至最高度省电和屏蔽模式，只保留基础功能。他从藏匿点取出必要的装备——强光手电、多功能工具、一根紧凑型的战术手电筒（兼有攻击头），以及谢小玉之前塞给他的那个强效防狼喷雾。
他没有枪，但他把自己变成了一把即将射出的、决绝的箭。
按照谢小玉最后发来的路线图，他利用复杂的巷弄和晚高峰的车流作为掩护，多次换乘公共交通和步行，迂回向市郊的红星机械制造厂旧厂区靠近。
越是接近，周遭的环境就越是荒凉。废弃的农田、杂草丛生的荒地、偶尔掠过的野狗……现代化的城市仿佛在这里被按下了暂停键，时间倒退回了工业时代落幕后的萧条。
红星机械制造厂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厂门歪斜地敞开着，如同怪兽的巨口。后面的厂房黑黢黢的，窗户大多破碎，墙体斑驳脱落，一片死寂。
兰生天没有从正门进入。他绕到厂区侧面，找到一处围墙坍塌的缺口，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了进去。
厂区内部更是破败不堪。废弃的车床、生锈的钢架、散落一地的零件和垃圾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机油和尘土腐败的味道。高大的厂房投下巨大的阴影，将一切笼罩在昏暗之中。
他根据记忆中的厂区地图，向着当年行政楼或者仓库区的方向移动。如果那辆“通达物流”的车曾在这里活动，最有可能是在这些地方。
脚下踩着碎石和玻璃渣，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的感官提升到极致，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个阴影角落，每一扇黑洞洞的窗口。
太安静了。安静得令人窒息。
没有埋伏？没有监控？难道判断错了？
他穿过一个堆满废弃模具的广场，靠近一栋看起来像是仓库或者车间的长条形厂房。厂房的大门早己不知去向，里面漆黑一片。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战术手电，侧身闪了进去。
手电光柱划破黑暗，照亮了巨大的内部空间。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些无法搬走的沉重基座和行车轨道。灰尘在光柱中飞舞。
似乎什么都没有。
就在他准备进一步探查时，他的脚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金属的轻响。
他低头，用手电照去。
是一个小小的、锈蚀严重的金属铭牌，半掩在灰尘里。他弯腰捡起它，擦去上面的污垢。
铭牌上，刻着两个模糊的字母：
LY
林玥！？(Lin Yue)
他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是故意留下的？还是……多年前意外遗落的？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铭牌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械声从厂房高处传来。
紧接着，一道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光束从上方打下，精准地笼罩了他！那不是手电光，更像是某种……投影仪的光束！
光束在他面前的空地上，投射出一个清晰的、正在跳动的红色数字倒计时：
71:59:58 71:59:57 ……
71小时？差不多整整三天。
与此同时，一个经过处理的、冰冷的电子合成音，通过隐藏在厂房各处的扩音器响了起来，回荡在空旷的空间里：
“溯源之路己开启。”
声音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欣赏他的惊愕。
然后，那个兰生天在疗养院外见过的清道夫的声音，清晰地、带着一丝嘲弄的意味，接替了电子音：
“林玥在终点等你。”
“或者，”
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锥刺入骨髓：
“成为终点。”
话音落下，投影光束和扩音器声音同时消失。
厂房重新陷入黑暗和死寂，只剩下兰生天粗重的呼吸声和手中那个冰冷锈蚀的铭牌。
倒计时在他的视网膜上残留着红色的印记。
71小时。
这是一个最后通牒。
组织不再隐藏他们的目的。他们明确地告诉他，寻找林玥的“溯源之路”就是他们“校准”过程的一部分。他们甚至给了他一个时间限制，和一个二选一的选择题。
找到林玥，完成他们所谓的“校准”。
或者，时间一到，他被“清除”。
兰生天紧紧攥着那块刻着“LY”的铭牌，锈蚀的边缘硌得他手心生疼。
他没有感到恐惧，反而有一种奇怪的、冰冷的平静。
陷阱又如何？倒计时又如何？
他们终于把他逼到了必须正面冲击核心的地步。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能穿透厂房的穹顶，望向城市另一端那无处不在的、隐形的敌人。
“终点见。”
他低声自语，然后将铭牌小心地收进口袋，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出了这座废弃的厂房，融入了外面的夜色。
他的背影决绝而坚定。
71小时。溯源之路。终点。
游戏，进入了最后的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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