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的夜,在“纤纤”药茶售罄的狂潮后,终于恢复了片刻的宁静。仁心医馆内,烛火如豆,映照着满地狼藉——散落的药包纸、空了的瓷罐、还有那堆在柜台上、闪烁着令人心醉光芒的白花花的银子。空气里,依旧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药香、汗味与铜臭的、属于“生意兴隆”的燥热气息。
陆长风瘫坐在藤椅上,脸上还残留着狂喜的余韵,可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与……敬畏。他看着诊案后那个素衣如雪、正低头整理药方的沈瞳,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沈大夫,‘纤纤’……这么好用,您……您原先,是不是在别人身上,实验过?”
沈瞳整理药方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烛光落在她清冷的侧脸上,映出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窗外那沉沉的夜色,仿佛穿透了西年的时光,回到了那个风雪交加、如同地狱般的落梅峰。
“用过。”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寒泉击石,却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冰冷。
医馆内,瞬间安静下来。小满、阿成,甚至连陆长风,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锁定在沈瞳身上。
“西年前,”沈瞳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属于过往的沉重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我跟着师傅在落梅峰学艺。山下,有一位娘子,跋山涉水,找到了我们。”
她闭上眼,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风尘仆仆、眼中写满绝望与渴望的妇人。
“那娘子,和丈夫是少年夫妻。年轻时,也是极美的。可二十年的光景,将她熬成了一个臃肿的中年妇人。丈夫……想纳一房小妾。”沈瞳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她来找芸娘,求她研制一种药,能纤体塑身的药。她说,她想变瘦,想变美,想留住丈夫的心。”
陆长风、小满、阿成,三人听得入神,脸上都露出了同情与期待的神色。
“芸娘说,‘我做不了。’”沈瞳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可以,让她来试试。’”
“于是,”沈瞳睁开眼,清冷的目光扫过三人,“——我收了她的银子,为她研制药。”
“试了无数次,”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一丝自嘲,“——自己,也喝了无数次。尝遍了百草的苦涩,试尽了千般配伍的凶险。终于……研制成功了。”
“后来呢?”阿成忍不住问道,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那夫人,真的变瘦了?变美了?她丈夫……不娶小妾了?”
沈瞳沉默了。
烛火在她清冷的眼底,跳跃着,如同两簇幽深的鬼火。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笃定,却带着一种撕碎所有幻想的残酷:
“变瘦了。”
“变美了。”
“但她的丈夫……还是娶了小妾。”
“啊?!”阿成惊呼出声,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与失望,“怎么这样?!那……那她变美,还有什么用?!”
“男人都这样。”小满的声音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悲凉,眼中闪烁着属于花楼女子的、对男人最深的鄙夷,“——再好的容颜,也比不过二八年华的新鲜。”
“哎!”陆长风长叹一声,脸上也露出了同病相怜的颓然,“——男人都是一样,一路货色!”
“那后来呢?”阿成追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甘,“——有没有再见过那夫人?”
“没有。”沈瞳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
众人闻言,脸上都露出了惋惜与遗憾的神色。一个并不圆满的故事,如同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了这刚刚因“纤纤”大卖而生的狂喜之上,让医馆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沉闷而压抑。
只有沈瞳知道,那“没有”二字,是谎言。
她后来,是见过那夫人的。
就在“纤纤”药效显现后的第三个月。那妇人,再次来到了落梅峰。她变得瘦了,曾经宽大的衣裳,此刻穿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如同挂在衣架上。她的眼中,没有重获新生的喜悦,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与……深入骨髓的绝望。
她奉上所有的银子,跪在芸娘面前,声音嘶哑而颤抖,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求您……求您再为我研制一方药……一方……能返老还童的药……”
芸娘看着她,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她俯下身,在那妇人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道:
“我有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
“每天,放在他的水里。”
“一个月之后……必亡。”
一个月后,山下传来消息——
一个妇人,毒死了自己的丈夫。
然后,她自己,也投了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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