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的正午,日头毒辣,将西街的青石板路烤得发烫,蒸腾起一股令人窒息的暑气。仁心医馆门口,一辆朱轮华盖的马车缓缓停下,车帘掀开,沈瞳素衣如雪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刚从太府寺卿府出来,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在烈日下泛着微光。董夫人担心她中暑,特意命马车相送,随行的,正是那位精明干练的王嬷嬷。
“沈姑娘,到了。”王嬷嬷的声音带着十二分的恭敬,态度比上次取药时,客气了不知多少倍。一路上,她与沈瞳聊着家常,言语间尽是试探与拉拢,显然己将这位“沈大夫”,当成了太府寺卿府必须结交的贵人。
沈瞳正欲下车,王嬷嬷却忽然轻咦一声,指着医馆斜对面的树荫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与……了然:
“咦?那不是……梅殿帅吗?”
沈瞳的心,猛地一跳!
清冷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
她刚在董夫人面前夸下海口,说与梅云映“关系匪浅”,还答应代为引荐。这前脚刚走,后脚就“偶遇”本人,如同被当场抓包,尴尬得无以复加!
她迅速压下心头的异样,脸上瞬间换上一副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熟稔”与“惊喜”的笑容,声音清脆而笃定:
“小梅大人是来找我的。”
她对王嬷嬷微微颔首,算是告辞,随即提着药箱,径首朝着那片树荫走去。
树荫下,梅云映一身玄色劲装,身姿挺拔如崖上孤松。日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俊朗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有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在沈瞳走近时,微微眯起,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锁定了她的身影。
“沈大夫。”梅云映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我和庄小宴刚到。看你没在铺子里,以为你今天没来呢。”
庄小宴立刻从梅云映身后闪出,圆圆的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对着沈瞳拱手:“沈大夫!又见面了!”
沈瞳的目光,却落在那辆停在医馆门口、彰显着太府寺卿府权势的朱轮华盖马车上。她清冷的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警惕。梅云映果然注意到了。
“那是太府寺卿府上的马车?”梅云映的声音依旧清冷,可那清冷之下,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猎人”的玩味,“看来,沈大夫跟太府寺卿府上,很熟?”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王嬷嬷站在马车旁,目光如炬,显然在等待沈瞳的回答。
庄小宴也屏住了呼吸,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沈瞳迎着梅云映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浅的弧度,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感激与……一丝深藏的疏离:
“这还要多谢梅大人,在法莲寺为我解围。”
她顿了顿,目光坦然,声音笃定,
“我隔几天,就去给董公子把脉。梅大人……有何贵干?”
“我们是来取‘春水生’的。”梅云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感,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沈瞳清冷如霜的脸上,“沈大夫贵人多忘事,不会这么短的时间,就把我们大人……忘了吧?”
“我去取药茶。”沈瞳没有接他的话茬,声音平静无波,转身便朝医馆内走去,“大人屋里先坐吧。”
今天天热,陆长风没来。
梅云映与庄小宴对视一眼,跟了进去。
仁心医馆内,药香清苦。铺面虽狭小,却被小满打理得井井有条。药柜擦拭得光可鉴人,正堂悬挂着小满亲笔所书的《春》诗,字迹娟秀,意境空灵。整个布局,透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属于“医者仁心”的舒心与宁静。
阿成一看来人的衣着气度,便知非同寻常,立刻缩在柜台后,大气不敢出。
梅云映走到堂中那张茶桌前,目光扫过桌上那套青瓷茶具,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看来,东家很会享受生活。这茶具……也是上乘的。”
小满立刻端来两杯茶,动作恭敬而谨慎。
庄小宴接过茶杯,只看了一眼,便放在一旁,没有喝。
梅云映则端起茶杯,极其缓慢地、极其优雅地,抿了一口。
下一秒,他清冷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苦。”
他放下茶杯,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笃定,
“不像是茶。”
“倒像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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