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那场屈辱而凶险的会面,如同一场毒雾,紧紧缠绕在沈瞳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步履沉重地回到悦来客栈,脸色苍白得如同宣纸,斗笠下的红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可怖。小满见状,心头一紧,急忙上前搀扶。
“姑娘,您快回房歇着,脸色这么差!”小满的声音里满是担忧,她扶着沈瞳上了二楼,将她安置在床榻上,又麻利地打来一盆温水,拧了热毛巾敷在她额上,“我去跟掌柜的说,让他做些清淡的饭菜,您先睡会儿。”
沈瞳没有拒绝,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小满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带上了门。
房内,烛火摇曳,将沈瞳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又细又长,如同一个孤魂。秦老夫人那歇斯底里的辱骂,那充满鄙夷与憎恶的“男盗女娼”西个字,如同魔咒般在她耳边反复回响。然而,比这辱骂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那言语中的致命破绽。
马寡妇说,沈谦是春日进京告状。
秦老夫人说,沈柔是夏日投塘自尽。
一前一后,时间对不上!若沈柔死在沈谦进京之前,沈谦又如何能为姐姐的冤死而告状?这根本是自相矛盾!除非……其中一方在说谎。
沈瞳的指尖在冰冷的床单上无意识地划动。马寡妇只是一个普通村妇,她的消息来源不过是道听途说,或许记错了时间也未可知。但秦老夫人不同!她是沈柔的婆母,是秦家的掌权者,沈柔死在她眼皮底下,她对时间的记述,本该是准确无误的。她为何要颠倒时间?唯一的解释,便是要掩盖一个巨大的秘密——沈谦的告状,才是沈柔“投塘自尽”的真正原因! 沈谦的出现,触动了秦家的逆鳞,所以他们必须在沈谦告到官府之前,迅速、彻底地抹去沈柔,让她死得“名声尽毁”,从而堵住沈谦的嘴,让他“强抢民女”的罪名坐实!
“姐姐……”沈瞳在心底无声地呼唤,眼眶发热,却倔强地不让泪水落下。她终于彻底断定,姐姐沈柔,绝非死于发疯自溺,而是被人精心策划、残忍谋害的!秦府上下,从老夫人到新妇,皆是凶手,皆是共犯!
就在这恨意如毒藤般缠绕心扉之际,一股截然不同的、温暖而甜美的记忆,如同破开阴云的月光,悄然浮现。
那是十六岁姐姐沈柔,而非秦府厅堂里那个被污名化的“贱胚子”。
沈柔,自幼便是长清县出了名的才女。她生得明眸皓齿,性情温婉如水,饱读诗书,知书达理。母亲常说,柔儿这孩子,心细如发,手巧如织。她勤俭持家,父亲的书案永远一尘不染,母亲的针线筐里永远整整齐齐。她对弟妹更是呵护备至,沈谦体弱多病,她便常常彻夜不眠,为他熬药、敷额;沈瞳顽皮,她便总是笑着包容,替她收拾烂摊子。
沈瞳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一个夏日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院中的青石板上,暖洋洋的。姐姐沈柔正坐在廊下,手里拿着一块色彩斑斓的碎布头,灵巧的十指翻飞,不多时,一朵栩栩如生的木槿花便在她手中绽放。她将这朵假花轻轻插在自己发间,对着铜镜抿嘴一笑,那笑容纯净美好,如同初夏的清风。
“瞳儿,你看,娘说这花好看,可我一闻就喘不上气,真是可惜。”沈柔轻声对趴在门槛上看蚂蚁的沈瞳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小的遗憾。原来,姐姐天生对花粉过敏,每逢花季,便咳嗽不止,双眼红肿。可她偏偏又最爱花,爱那万紫千红的绚烂。于是,母亲便想出这个法子,用碎布头为她做假花,让她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春天”。
那年,沈柔十六岁。母亲将一支精心打造的银质木槿花簪交到她手中,簪身精巧,花瓣层层叠叠,花蕊处还镶嵌着一粒小小的珍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母亲拉着她的手,慈爱地说:“柔儿,明日城西河边有诗词大会,县里的才子们都会去。你去吧,也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打算了。”
沈瞳一听,立刻从地上蹦起来,雀跃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母亲笑着摇头:“胡闹!那边人山人海,你一个小丫头去了,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毒医凰途,医女归来覆京华》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不嘛!我就要去!”年幼的沈瞳立刻耍起了赖,抱住母亲的腿又哭又闹,吵得整个院子都不得安宁。
就在这时,父亲沈知微从学塾回来了。他刚踏进院门,便看到女儿哭闹的场面,眉头顿时皱起,脸上写满了不悦。
“成何体统!”沈知微沉声道,声音虽不高,却带着读书人特有的威严,“为父平日如何教导你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诗词大会乃文人雅集,岂是你这顽童能去凑热闹的?今日罚你抄写《论语》一百遍,抄不完,不许吃饭!”
年幼的沈瞳顿时吓得不敢再哭,只敢抽抽噎噎地抹眼泪。她知道父亲的脾气,说一不二。一百遍《论语》,那得抄到什么时候?
父亲不再理会她,转身进了书房。沈瞳瘪着嘴,拖着两条鼻涕,慢吞吞地挪到自己的小书桌前,铺开宣纸,拿起毛笔,开始一笔一划地抄写。窗外蝉鸣阵阵,屋内却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她一边抄,一边委屈地掉眼泪,墨汁都快被泪水化开了。
转眼到了中午,肚子饿得咕咕首叫。她想起早晨剩下的半张薄饼,正想去厨房拿,却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勾人魂魄的奇香从厨房飘来。
沈瞳的眼睛瞬间亮了。她蹑手蹑脚地溜到厨房门口,只见姐姐沈柔正背对着她,手里拿着一只油光发亮的烧鸡,正用小刀仔细地撕着鸡腿上的肉。
“姐姐!”沈瞳忍不住叫出声。
沈柔回头,看到妹妹眼巴巴的样子,立刻会意,笑着将撕好的、堆成小山的鸡腿肉塞进沈瞳手里:“快吃吧,趁热。别告诉爹。”
沈瞳接过那热乎乎、香喷喷的鸡腿,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什么委屈、什么《论语》,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狼吞虎咽地啃着,满嘴流油,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沈柔看着妹妹的吃相,忍不住笑出声。她取下自己发间的那支银质木槿花簪,在沈瞳眼前晃了晃:“等晚上,待母亲歇息后,我偷偷给你插上。戴上它,咱们家的小丫头也能变成小仙女了。”
沈瞳正啃得满嘴是油,听到这话,头也不抬,含糊不清地说:“姐姐你且留着吧!我哪天想要了,再找你讨!你嫁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沈柔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眼中泛起温柔的涟漪。她轻轻摸了摸沈瞳的头,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支象征着她未来姻缘的银簪,重新仔细地插回了发间。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将沈瞳从遥远的回忆中拉回现实。一滴滚烫的泪水,终于挣脱了眼眶的束缚,无声地滑过她冰冷的脸颊,滴落在枕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那个温柔、美丽、对生活充满憧憬的姐姐,那个会为她偷撕鸡腿、答应给她插上银簪的姐姐,那个连真花都不能碰、却依然热爱生活的姐姐……怎么会是秦老夫人口中那个“勾引太师府公子”的贱之人?她又怎会因“水土不服”而发疯,最终投塘自尽?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沈瞳猛地坐起身,双拳紧握,指甲再次陷入掌心。她想起秦府新妇柳氏头上那支一模一样的木槿花簪!那簪子,本该是姐姐的!是母亲给她的定情信物!如今却戴在了秦家新娶的妇人头上!这是何等的讽刺与侮辱!秦家不仅谋害了姐姐,夺走了她的性命,还要夺走她的一切,包括她最后的体面与尊严!他们要将沈柔这个人,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连同她存在过的痕迹,一同烧成灰烬!
“姐姐……”沈瞳的声音嘶哑,如同受伤的野兽在低吼,“你放心,你那支木槿花簪,我一定会亲手取回来。我会让它,插在秦家每一个凶手的咽喉上!”
她下床,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夜风涌入,吹散了室内的沉闷。她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星辰稀疏,如同她心中那点微弱却永不熄灭的复仇之火。
“你说‘你嫁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沈瞳对着虚空,轻声呢喃,仿佛在回应七年前那个贪吃的小女孩,“姐姐,我来了。我跟到盛京来了。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我要让所有伤害过你的人,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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