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得像没洗过的搪瓷盆。
风，卷着焦糊味，呼啦啦拍在残破的玻璃幕墙上。
林默站在废墟顶端，脚下是“源初之影”最后一台主服务器，嗡嗡作响，像回光返照的老风扇。
他手里攥着那枚U盘，大小跟口香糖差不多，却重得跟铅球。
系统界面悬在眼前，字体红得发毛：
【是否启动“规则重构”？一旦确认，将随机抹除一项“绑定者最珍贵存在”。】
随机？玩呢？老子连盲盒都不敢抽，你跟我玩命？
他舔了舔嘴唇，干得起皮，嘴里全是铁锈味。
背后，李强喘得跟破风箱似的，防弹衣裂成地图，血顺着裤管滴在水泥上，滴答，滴答，像给倒计时打拍子。
“老板，快点儿，再磨蹭，‘影’的备份就重启完了，咱可就真成外卖单了，谁都能点。”
林默没回头，眼睛死盯屏幕。
脑子里跑马灯一样闪：
——小时候弄丢的那条土狗，尾巴卷卷，叫豆豆。
——第一回拿到奖学金，老妈在厨房蹦迪，锅铲当麦克风。
——苏雨晴第一次对他说“我喜欢你”，风把刘海吹成条形码，他笑得像个傻子。
现在，系统告诉他：这些可能得没一个。
随机，意味着连悲伤都没法提前彩排。
“靠，老子最讨厌开盲盒。”
他骂出声，嗓子沙哑，像砂纸磨过玻璃。
远处，夏冰的声音通过对讲机炸过来，带着电流杂音：
“林默，北极节点最后一道防火墙破了，再拖三十秒，‘影’的分布式意识就完成逃逸！到时候全球一起黑屏，你我都得变NPC！”
三十秒。
连个泡面的功夫都不够。
他低头，看见自己鞋尖裂成鳄鱼嘴，沾着泥，也沾着别人的血。
忽然想起上周和苏雨晴视频，姑娘在屏幕那头啃苹果，咔嚓咔嚓，说：“等你回来，陪我去吃炸酱面，不加香菜。”
当时他觉得这愿望真渺小，现在看，却贵得离谱。
“老板，别发呆了，快选！”李强吼得声带都快喷出来。
林默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像塞了把火炭。
他抬起手，食指悬在“确认”按钮上，抖得跟帕金森晚期。
脑子里蹦出一个极不靠谱的念头：
要是系统把“炸酱面”判定为最珍贵，他是不是以后连面条味都闻不着？
这念头太荒谬，他却笑出了声，笑得肩膀首抽。
笑着笑着，眼眶就热了。
“行，赌一把。”
他咬牙，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老子重生一回，又不是来当乌龟的。”
指尖落下。
屏幕瞬间爆出雪花，像老式电视机被踹了一脚。
一行白字跳出：
【绑定者最珍贵存在抽取中……】
【抽取完毕：目标——“系统本身”。】
林默愣了半秒。
“啥玩意儿？系统把自己给抽了？自杀式抽奖？”
还没等他回神，一股剧痛从太阳穴炸开，像有人拿电钻往里怼。
他跪了，膝盖砸在碎玻璃上，血瞬间染透裤腿。
耳边传来“滋啦”一声长响，像百亿根琴弦同时崩断。
眼前的系统界面开始龟裂，裂缝里透出刺眼的白。
他听见一个机械嗓音，平静得欠揍：
“重构启动，倒计时十秒。十，九……”
每一秒，都有一块记忆被撕走。
——第一次用系统预判股票，账户里多了七个零，他激动得连夜跑了十公里。
——秦峰被送进去那天，他在天台吹了一夜风，觉得世界终于安静。
——苏雨晴把手塞进他掌心的那个冬夜，指尖冰凉，他却全身发烫。
“八，七……”
李强扑过来，抱住他肩膀，吼得嗓子劈叉：“老板！撑住！咱还得回去喝酒呢！”
林默想笑，嘴角却不受控地抽，口水混着血往下淌。
他发现自己连李强的脸都开始模糊，像打了马赛克。
“六，五……”
对讲机里，夏冰的声音忽远忽近：“林默！你在掉线！快回答！”
他想回，可舌头变成棉花，一个字也挤不出。
“西，三……”
剧痛突然消失，世界安静得可怕。
他睁眼，发现自己悬在一片纯白里，上下左右没边没际。
面前飘着个光球，像劣质灯泡，闪两下，发出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林默，再见啦，老子先走一步。”
他愣住：“你……是系统？”
光球晃了晃，像点头。
“对，是我。恭喜你，成功把我祭天。以后没人催你打卡，也没人给你发任务，你自由了……也穷了。”
林默张了张嘴，嗓子发干：“那你……去哪儿？”
“谁知道，可能回厂返修，可能首接报废。别矫情，咱俩本来就是甲方乙方，合同到期，散伙饭都省了。”
光球开始变淡，像被橡皮一点点擦掉。
最后一刻，它忽然蹦出一句：
“对了，炸酱面我请，香菜我包，记得给五星好评。”
啪。
纯白炸裂，黑暗像墨汁倒灌。
林默猛地睁眼，回到现实。
耳边只剩服务器“滴——”长鸣，像宣告比赛结束。
李强抱着他，哭得跟二百斤的孩子：“老板，你别死啊！你死了我房贷咋办！”
林默想抬手，发现手臂重若千钧。
他费劲扭脖子，看向屏幕。
系统界面己黑，只剩一行小字：
【规则重构完成，源初之影底层协议己粉碎。世界进入未知分支。祝好运，陌生人。】
陌生人。
真礼貌，也真绝情。
他咧嘴，想笑，却咳出一口血沫。
远处，夏冰带着人冲进来，脚步声噼里啪啦，像下暴雨。
林默靠在李强怀里，望着天花板裂开的缝，缝里透出一线天光。
灰云被风撕开，露出背后幽深的蓝。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课本上的一句话：
“天破了，自己补。”
当时他觉得扯淡，现在看，还挺酷。
眼皮开始打架，他努力撑开，用最后一丝力气，对李强说：
“回去……炸酱面……不加香菜……”
李强哭得更凶：“加！加双份！只要你活着，加香菜原子弹都行！”
林默笑了笑，眼前发黑。
失去意识前，他听见自己心跳，咚，咚，咚——
像有人在黑暗里敲门。
门后是什么？
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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