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破旧的窗，在堂屋坑洼的泥土地上投下几块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混合着角落里猪食馊掉的酸味和永远散不尽的潮湿气。
许安宁端着比她脑袋还大的木盆，踉跄着从河边回来。
盆里是全家人的脏衣服，沉得几乎要将她纤细的胳膊坠断。
额角的旧伤疤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前几天因为打碎一个鸡蛋而招来的毒打。
她沉默地将木盆放在院角，首起酸痛的腰，下意识地看向屋檐下。
九岁的弟弟安平正蹲在那里，用一根小树枝，小心翼翼地教六岁的妹妹安和在泥地上学写爹娘生前教过的几个简单的字。
两个小家伙都瘦得可怜，穿着打满补丁、明显不合身的衣服，小脸上带着一种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怯懦和早熟。
五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夺走了他们爹娘的性命，那时许安宁八岁，弟弟安平西岁，妹妹安和才一岁。
从此，他们姐弟三人便寄居在了大伯许富贵家。
这五年的日子，就像泡在黄连水里。
大伯母许王氏是个颧骨高耸、眉眼刻薄的妇人，将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他们立刻消失。
家里的重活、脏活都是许安宁的，喂猪、洗衣、打扫、下地帮忙......却连顿饱饭都难吃上，动辄非打即骂。
弟弟妹妹更是常常被呵斥，像个透明人一样缩在角落里。
大伯许富贵，看似闷声不响，实则骨子里最是自私贪婪。
虽平日里家里大小事多是王氏出面吆喝，但真正关乎钱财利益的决断，却都是他许富贵在背后拿的主意。
对弟弟留下的这三个孩子，他那点微末的不忍早被嫌麻烦和怕招惹是非的心思压得没了踪影，只想着如何能从他们身上刮下些油水，却又不能损了自己那点虚伪的体面。
“死丫头，磨磨蹭蹭干嘛呢？衣服洗完了不知道去剁猪草？等着老娘伺候你呢？”尖利的骂声从灶房里炸响，王氏系着脏围裙走出来。
她叉着腰，眼神像刀子一样剐过许安宁，“一天到晚丧着个脸，跟谁欠了你八百吊钱似的、看见就晦气！”
许安宁垂下眼睫，低低应了声：“这就去。”
她不能反抗，弟弟妹妹还太小，她得忍着。
她走到柴堆旁，拿起沉重的剁刀，开始一下一下地剁着粗硬的猪草。
每一下都震得虎口发麻。
安平和安和害怕地看了一眼灶房方向，悄悄挪到许安宁附近，陪着姐姐一起干。
这时，王氏的二儿子，十西岁的许家宝从外面疯跑回来，满头大汗，手里还攥着半个吃剩的粗面饼子，油汪汪的，一看就是偷偷加了油渣的。
“娘，饿死了，饭好了没？”他嚷嚷着，随手就把那吃剩的饼子扔给了看门的大黄狗。
安平和安和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块饼子，咽了咽口水。
他们早上只喝了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
王氏立刻换了副面孔，心疼地迎上去：“哎呦娘的宝，跑哪野去了？饿了吧？灶上温着蒸蛋呢，娘这就给你拿、就知道你吃不饱那些粗食。”
她完全无视了旁边的三个孩子。
作者“南枝向暖23”推荐阅读《吾家厨房有点田》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许家宝得意地瞥了许安宁他们一眼，大摇大摆地进了屋。
许安宁剁猪草的手顿了一下，这样的区别对待，五年来日日上演、每一次都像一根针，扎在她的心上。
晚上吃饭的时候，饭桌上的气氛依旧压抑。
中间摆着一碗难得见油星的炒野菜，一小碟咸菜，还有几个黑面窝头。
王氏将炒野菜大部分拨到堂兄堂妹和大伯碗里，又给自己拿了个窝头，盆里就只剩下一点菜汤和两个最小的窝头。
许安宁默默地将一个窝头掰成两半，分给眼巴巴望着的弟弟妹妹，自己拿起那个最小的，就着一点咸菜和菜汤，慢慢地吃着。
王氏剔着牙，眼睛在许安宁姐弟三人身上扫来扫去，突然开口道：“当家的，眼瞅着家旺定了亲，家宝也不小了。咱家这房子又旧又小，怎么给家旺娶媳妇？”
许富贵闷头嗯了一声。
王氏话锋一转，声音尖刻起来：“都是因为多了三张白吃饭的嘴，要是没有他们，咱们省吃俭用几年，说不定都能起间新屋了！我看啊，就是三个丧门星，挡了咱们儿子的运道。”
许安宁拿着窝头的手缩了一下。
安平和安和吓得缩起了脖子，连咀嚼都不敢了。
许富贵皱了下眉，含糊道：“说这些干啥……”
“干啥？”王氏声音拔高，“我就要说，养了他们五年了、难不成还要养到他们嫁人娶媳妇？咱们家旺还过不过了？我看，就得想个法子。”
王氏的目光像毒蛇一样缠上许安宁，里面充满了算计和厌弃。
许安宁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知道，大伯母这是终于要忍不住，想彻底把他们姐弟三人扫地出门了。
她低下头，紧张地嚼着嘴里干硬的窝头。
“法子？能有什么法子？”许富贵似乎被妻子的话牵动了心思，但依旧犹豫，“总不能……真把他们赶出去吧？外人说道起来……”
“说道？谁说道？”王氏声音尖利地打断他，“养了他们五年，谁还能说出个不字？再说，村里谁不知道这三个就是拖油瓶？我们仁至义尽了。
“我看，就把村尾河边上那间快塌了的破茅屋给他们，再给一袋……不，半袋陈年粗粮，让他们自生自灭去！”
村尾那破茅屋？
那是许家老宅，多年无人居住，屋顶漏雨，墙壁透风，比牲口棚好不了多少。
半袋陈粮？
恐怕还不够他们姐弟三人吃十天。
许安宁虽然怕，但此刻也知道，要真这样分出去那怕是只有等死了。
五年来的忍气吞声、挨饿受冻、动辄打骂的委屈在这一刻再也压抑不住。
她鼓起勇气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大伯母！那破屋子怎么住人？半袋粮够吃几天？你是要逼死我们吗？”
她突然的顶撞让王氏愣了一下，猛地站起身，指着许安宁的鼻子骂道：“好你个白眼狼！敢跟我顶嘴了？逼死你们？我养你们五年还养出仇来了？”
“有破屋住有粮食拿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拣西？不想待就现在给我滚蛋、一个子儿都别想拿！”
“爹娘去世时，明明留下了几亩旱田和一点银钱、这五年我们吃的用的，根本花不完那些！”许安宁豁出去了，既然只能等死，不如抓住最后一点希望争取权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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