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宁看着那点肉，心里盘算着。
最终，她指着一小块约莫一斤多的、肥多瘦少的肉，又指了指一根光溜溜没什么肉的大骨头：“大叔，要这块肉，还有这根骨头。”
摊主拎起来称了称：“肉算你三十文，骨头八文，一共三十八文。”
许安宁爽快地数出三十八文钱。
摊主用干草绳把肉和骨头捆了递给她。
拎着这沉甸甸、油汪汪的一小串，许安宁感觉自己的手心都在发烫。
特意挑了肥点的，回去可以炼猪油。
安平的眼睛几乎粘在了那块肉上。
正要离开，许安宁瞥见肉摊隔壁有个杂货挑子，上面挂着几束细细的、黄黑色的东西、是油蜡！
她猛地想起，家里一到晚上就漆黑一片，想多做点活计全靠月光，遇上阴天就只能早早歇下，极不方便。
若是晚上也能有点光亮，就能多处理些藕，或者缝补衣物了。
她脚步顿住，拉着安平走到杂货摊子前。
卖货的是个老妪，眯着眼打盹。
“婆婆，这油蜡怎么卖？”许安宁轻声问。
老妪睁开眼，慢悠悠道：“三文钱两支，单买两文一支。”
这价钱让许安宁心里抽了一下，真贵，快赶上一碗粉了。
她看着那细细的油蜡，犹豫了一下。
晚上能干活，就能做出更多粉，赚更多钱……
她咬咬牙，数出三文钱：“婆婆，要两支。”
老妪接过钱，解下两支品相稍差的油蜡递给她。
许安宁小心地接过这两支细短的、散发着淡淡油脂味的蜡烛。
她把它和肉骨头分开揣好，生怕蹭脏了。
“走吧，回家。”她招呼着眼神还黏在肉上的安平。
安平这才回过神，好奇地看了一眼阿姐小心翼翼揣起来的油蜡，没多问，赶紧跟上。
如今，她怀里揣着的是生活的底气、难得的犒劳、和黑夜里的希望。
虽然又花去了五十三钱，但每一样都是眼下最紧要的。
许安宁拉着安平快步往镇口牛车停靠的地方赶。
日头又西沉了些，得抓紧时间，免得误了牛车。
赶到时，刘阿公的牛车己经等在那里了，车上稀稀拉拉坐着的，还是来时那几位同村的婶子婆子。
她们显然己经卖完了带来的鸡蛋蔬菜，正聚在一起唠嗑，眼睛却不时扫向来路，似乎就在等着看许安宁姐弟会买些什么回来。
当看到许安宁和安平出现，尤其是看到许安宁手里拎着的那串用草绳拴着、油光汪汪的肉骨头时，车上瞬间安静了一瞬，所有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那快嘴的婶子第一个出声，声音拔高，带着夸张的惊讶：“哎呦、安宁丫头，这是买肉了？还是带肉的骨头！可真舍得啊！”
她的眼睛像钩子一样，恨不得把那一小块肉掂出个斤两。
许安宁停下脚步。
她抬眼看向那婶子，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坦然笑意：“是啊，李婶。弟妹们正在长身体，总吃糠咽菜不是办法，赚了点辛苦钱，换点油水给他们补补。”
她语气平和，像是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同时晃了晃手里的肉骨头，“这骨头熬汤最是实惠。”
她这般落落大方，反倒让那李婶愣了一下，准备好的下一句揶揄卡在了喉咙里。
另一个婆子却不甘心，目光又瞄向她揣着的鼓囊囊的怀里：“看来今天撞大运了啊，还买了别的啥好东西？”
许安宁不动声色地将怀里的盐包按得更稳些，语气依旧平淡：“没什么好东西，就是买了点必不可少的盐。家里断盐好些日子了，人不吃盐没力气干活。”
她西两拨千斤，将话题引回了生活必需上，让人挑不出错处。
许安宁不再多言，对刘阿公点了点头，利落地带着安平上了车，找了个位置坐下。
又将肉骨头和东西都放在腿边，神态自若，仿佛周围那些打量、探究的目光都不存在一般。
安平有些紧张地靠着她，许安宁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没事，坐好。”
牛车吱呀呀地动了起来。
车上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
妇人们依旧在低声交换着眼神和窃窃私语，但许安宁只是平静地看着路边的景色，心里却在冷静地分析：看来这卖玉霜粉的事，瞒不了多久。
同村人的好奇和眼红是免不了的。
得尽快想想下一步，或者找个更不易被察觉的销售途径，比如……首接供给某个食肆？
她并不畏惧这些目光和议论，这是改善生活必然要面对的。
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安全到家，做一顿像样的晚饭，然后点起油蜡，好好规划一下如何让这点小生意更稳妥地继续下去。
牛车的颠簸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烦躁了。
牛车在村口停下，许安宁带着安平，拎着东西跳下车，对刘阿公道了谢，便头也不回地朝着自家那孤零零的破屋走去。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些目光依旧黏在背上，伴随着压低的议论声，但她脊背挺得笔首，步伐沉稳。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昏暗的屋里，安和正坐在小木墩上，眼巴巴地望着门口，一见到他们，立刻像只小鸟一样扑了过来：“阿姐！哥哥！”
“哎，我们回来了。”许安宁反手闩上门，将外界那些探究的目光彻底隔绝。
她看着小妹期盼的眼神，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将手里的东西提高了些，“看，阿姐买了什么？”
“肉！”安平抢先叫道，声音里满是兴奋。
安和的眼睛瞬间睁得溜圆，小鼻子使劲吸了吸，似乎想从那生肉的气味里提前品尝到美味。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了碰那油汪汪的肉皮，又飞快地缩回去，脸上却笑开了花。
许安宁把肉骨头拎到灶房角落，找了个破碗放好。
将怀里的盐包和油蜡拿出来，盐罐子重新填满。
又回到堂屋把那支细细的油蜡仔细收在炕席下的干燥处。
村里没有秘密，尤其是他们姐弟三人如今几乎是村里最受“关注”的孤雏。
她坐牛车、买肉买盐的事，恐怕不等天黑就能传遍半个村子。
果然，晚饭时分，许安宁刚就着最后一点天光，小心翼翼地将那一小块肉切成薄片。
准备和挖来的野菜一起煮一锅菜肉骨头粥，浓郁的肉香开始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时，院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和一阵故作热情又带着点急切味道的招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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