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宁心里一暖，把东西放在灶房、净了手在桌边坐下。
安和也赶紧擦干手，乖乖地捧着自己的小碗坐好。
“阿姐阿姐，”安平迫不及待地凑过来，问题像连珠炮似的，“豆腐都送出去没有？张婶子说什么了？里正叔公收下了吗？陈爷爷喜欢不？”
他虽在家，心却一首惦记着阿姐出门送礼的事。
许安宁拿起筷子，笑着点点头：“都送出去了。张婶子一开始不肯要，后来还是收下了，还给了我们一把豆角和几个萝卜。里正叔公也收了，问了几句镇上和豆腐的事。陈爷爷……”
她顿了顿，想起老人捧着豆腐的样子，“陈爷爷也很高兴。”
她也朝阿暖简单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她无声的询问。
安平听了，脸上露出放心的笑容，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
但他随即又想起什么，有点肉疼地小声问：“那……那咱们是不是就没剩多少了？还能拿去卖钱吗？”
许安宁咽下口里的粥，语气平静却带着计划：“嗯，这次做的，除了留给咱们自家尝的，都送人了。确实不够卖。”
她放下碗，目光看向檐下那个泡着豆子的小木桶、那是她昨晚上就泡上的另一批豆子。
“所以下午咱们还得再忙活一次。这次做的，就不送人了，留着看看能不能卖出些钱，或是换点别的东西。”
安平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半点不怕辛苦：“嗯！阿姐，我下午还推磨，我力气大。”
“好，少不了你出力。”许安宁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又看向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安和，“和姐儿下午帮阿姐烧火，再把这些碗筷洗干净，好不好？”
“好！”安和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能被派到活计的骄傲。
一首安静听着的阿暖此时轻声开口：“我……我能做些什么？”
她似乎有些不习惯这样闲坐着，看着孩子们忙碌，自己却无力帮忙。
许安宁看向她，温声道：“你呀，就好生歇着，把身子养利索就是帮我们最大的忙了。若是闷了，就在门口坐着，给我们当个‘监工’。”
她知道阿暖心思，便给了个轻省又能参与进来的话头。
阿暖闻言，微微抿唇，点了点头，不再坚持。
简单的午饭过后，稍作休息，姐弟几人便又开始了熟悉的流程。
安平抢着去清洗石磨，安和则迈着小短腿，一趟趟地往灶锅里添水，准备烧火。
许安宁将泡好的豆子捞出来沥水。
阿暖依言搬了个小木墩坐在西屋门檐下，安静地看着院子里忙碌的景象。
只见安平力气虽小，却推磨推得一丝不苟；安和守在灶膛前，认真地听着阿姐的指令控制火候。
许安宁则统筹全局，时而磨浆，时而过滤，动作麻利沉稳。
院子里重新弥漫起浓郁的豆香，石磨规律的咕噜声、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声、以及姐弟间偶尔的低语声。
阿暖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一股从未有过的放松，似乎被这炊烟袅袅、相互扶持的暖意感染了。
另一边，小河村却没什么闲人真正得闲。
许安宁一家在院里忙碌磨豆腐的工夫，她上午提着篓子几家送“稀罕吃食”的消息，被几个好事的婶子婆子嚼遍了舌根。
村口那棵老榕树下，永远是消息集散的中心。
柳婶磕着手里并不存在的瓜子，其实就是在嚼一根草根，啧啧两声：“瞧见没？许家二房那丫头，今儿一早提个篓子，几家跑呢。”
“先是张寡妇家，接着是里正家，后来好像还去了胡大夫和陈老耿那儿。”
旁边的李婶立刻接话，眼睛瞪得溜圆：“我也瞧见了！那篓子里用新鲜芦苇叶包着，方方正正的，也不知道是个啥金贵东西？闻着倒没啥特别味儿。”
“说是叫啥……豆腐？对，豆腐！听着就怪！”柳婶撇撇嘴，“用豆子做的？豆子除了能做豆饭豆粥，还能做出个啥花样？怕是瞎折腾吧！”
“哼，我看也是。”李婶附和道，语气里带着点酸溜溜的意味，“不过那张寡妇和里正家居然都收下了？看来这丫头片子倒是会来事儿。”
“当初分家时哭哭啼啼怪可怜见，这才几天，就攀上这几家了？”
这闲话一阵风似的，很快就刮进了许富贵家的院子。
王氏正叉着腰，指挥着刚定亲不久、在家显得格外勤快的大儿子许家旺把柴火劈得更细些，好省着点烧。
小儿子许家宝则躲在屋里偷懒，十二岁的许金钗挨着她娘，摆弄着自己辫梢上那点褪了色的红头绳。
一个平日里与王氏交好、同样嘴碎婆子串门过来，屁股还没坐稳，就迫不及待地把这消息当新鲜事说了出来：“……哎哟，富贵家的，你是没瞧见，你们家那个大侄女，安宁丫头，如今可是出息了。”
“弄了个啥叫豆腐的新鲜吃食，方正的，瞧着就稀罕！一早起来，里正家、张寡妇家、胡大夫家、连那穷得叮当响的陈木匠家，一家不落，都送了个遍……可是会做人情哩！”
王氏一听，眉毛立刻竖了起来，把手在围裙上狠狠一擦，声音拔高了几分：“啥？豆腐？豆子还能做出个花来？骗鬼呢！”
“指不定是啥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送人？我就知道那丫头心眼多，不像个安分的！”
她语气尖酸，心里却像被蚂蚁蛀了一下，说不清是嫉妒还是不安。
“当初分出去时一副活不下去的丧气样，这才几天？就会弄这些狐媚子花样讨好人，显着她能了！”
正在劈柴的许家旺动作慢了下来，竖着耳朵听，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嘀咕：豆子做的？还能送人？这安宁堂妹，倒是真能折腾。
倚在门边的许金钗则立刻撇了撇嘴，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嫉妒。
她甩了甩头绳，声音尖细地附和道：“就是，娘说得对。肯定是没人要的玩意儿，才拿去糊弄人。”
“里正叔公和张婶子就是心软，才给她面子罢了。咱家可不稀罕她那破东西，送我都不要！”
她嘴上说得硬气，眼睛却忍不住瞟向门外，心里痒痒地想知道那豆腐究竟是个什么稀奇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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