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热泉的蒸汽在通道口凝结成水珠，顺着石壁蜿蜒而下，像谁的眼泪。凌尘望着通道外朦胧的天光，突然回头看向溶洞深处——那里的九锁连环阵仍在微微发光，仿佛玄山长老的目光，正穿透时空注视着他们。
“走吧。”苏清鸢将半张舆图折好揣进怀里，玉簪在掌心转了个圈，“穿过这片石林，就能看到断龙山脉的轮廓了。”
阿木突然从凌尘背上滑下来，小跑到溶洞中央的热泉边，将青铜镜浸入泉水。镜面接触到滚烫的泉水，竟没有泛起水汽，反而浮现出清晰的影像：废土城的断壁残垣在赤雾中坍塌，赵虎的尸体被蚀骨妖啃噬成白骨，而玄山长老守护的那半个城池，却奇迹般地残留着淡淡的青光，像座永不熄灭的灯塔。
“玄山爷爷还在看着我们。”阿木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凌尘走过去，掌心的金纹轻轻贴上镜面。影像中突然闪过无数画面：玄山长老年轻时在天衍宗修炼的身影，他与青云长老并肩作战的场景，还有三年前在界碑碎片前立下的誓言……这些画面像潮水般涌入脑海，最终定格在老人临终前的笑容上。
“他说，守界者的路，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走的。”凌尘深吸一口气，将镜面的水汽擦干，“我们该出发了。”
穿过通道，外面是片灰褐色的石林。石柱上布满了被风沙侵蚀的痕迹，有些地方还能看到模糊的刻纹，与九锁连环阵的图案隐隐呼应。苏清鸢说这是上古商道的路标，每根石柱都对应着不同的星象，能指引方向。
“你看那根最高的石柱。”她指着西北方的一根孤柱，“上面刻着‘离’卦，对应着南方火位，也是我们要去的方向。”
阿木突然指着石柱顶端：“有鸟！”
三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只青灰色的怪鸟正站在柱顶，它的翅膀上长着骨刺，喙部弯曲如钩，正用滴着涎水的眼睛盯着他们——是虚烬污染的“骨翼鸦”，以吸食生灵精气为生。
“小心，它们的叫声能扰乱元魂。”苏清鸢立刻布下隔音阵，淡紫色的光罩将三人笼罩其中。
骨翼鸦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声波撞在光罩上泛起涟漪，却没能穿透。它似乎有些恼怒，振动翅膀俯冲下来，利爪带着黑色的虚烬气息抓向光罩。
“阿木，试试用镜子的力量。”凌尘提醒道。
阿木举起青铜镜，镜面的冰麒麟纹路亮起蓝光。骨翼鸦接触到蓝光，动作突然变得迟缓，翅膀上的骨刺竟开始结冰。苏清鸢趁机引导阵法，将蓝光凝聚成一道冰箭，正中骨翼鸦的腹部。
“唳！”怪鸟惨叫着坠落在地，身体很快被冰霜覆盖，化作一块黑色的冰雕。
“玄冰之力果然克制虚烬。”苏清鸢收起阵法，脸上带着欣慰，“阿木对镜子的掌控越来越熟练了。”
阿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手却攥得更紧了。凌尘注意到他后颈的疤痕又泛起淡红，像是被刚才的嘶鸣刺激到了。他伸手按在疤痕上，掌心的金纹散发出温暖的光芒，那红色很快就褪去了。
“哥，你的手好暖。”阿木仰起小脸，“就像玄山爷爷的手。”
凌尘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突然明白，万灵容器的力量不仅是吸收与掌控，更是传承——玄山长老的青鹤元魂，老仆人的守护，还有阿木的依赖，都在这力量中流淌。
走到石林边缘时，苏清鸢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的地平线：“看，那是离城的方向。”
三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赤雾笼罩的地平线上，隐约能看到一座城池的轮廓。城墙是用黑色的岩石砌成的，远远望去像头蛰伏的巨兽，城头上飘扬着面残破的旗帜，上面绣着个“离”字。
“离城是北荒通往中原的最后一座城池，也是黑市最猖獗的地方。”苏清鸢的脸色有些凝重，“那里鱼龙混杂，有修士，有商人，还有被通缉的邪修。我们得小心行事，最好伪装成普通的行商。”
她从背包里拿出两件粗布麻衣：“这是我之前在秘道里找到的，换上吧，能掩人耳目。”又从玉簪上取下一小块玉片，递给凌尘，“这是‘敛气玉’，能暂时屏蔽你金纹的气息，别被人发现异常。”
凌尘接过玉片，突然想起测魂石拓片上的话：“万灵之息，藏于内则安，露于外则危。”他将玉片贴在掌心，金纹的光芒果然收敛了许多，只剩下淡淡的暖意。
进入离城时，守城的卫兵只是粗略地检查了一下就放行了。城里的街道比废土城更宽，却也更杂乱。路边随处可见摆摊的商贩，售卖着妖兽的皮毛、残缺的法器，甚至还有标着“虚烬结晶”的黑色石块。
“那些结晶含有剧毒，是邪修修炼的材料。”苏清鸢压低声音，“离城的城主早就被邪修收买了，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交易。”
他们找了家最便宜的客栈住下。房间很小，只有两张木板床，墙角还结着蛛网。苏清鸢说要先去黑市打探消息，看看有没有青云长老的踪迹，让他们在房间里等着不要乱跑。
“我跟你一起去。”凌尘说道，“多个人照应。”
苏清鸢想了想，点头同意了：“也好，你的金纹或许能感应到邪修的气息。”她看向阿木，“这里有安神香，你乖乖睡觉，我们很快回来。”
阿木抱着青铜镜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或许是旅途太累，他的眉头不再紧锁，嘴角甚至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离城的黑市藏在城南的贫民窟里。这里的房屋都是用破木板和茅草搭成的，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水和腐烂食物的味道。街道两旁挂着昏暗的灯笼，照得行人的脸忽明忽暗，每个人都显得鬼鬼祟祟。
“小心那些穿黑袍的人。”苏清鸢拉着凌尘的袖子，“他们是灵界邪修的爪牙，专门在黑市寻找有天赋的修士，用噬魂术控制他们。”
两人刚走进黑市，就听到一阵喧哗。只见一群黑袍人正围着一个摊位，摊主是个断臂的老修士，正死死护着个锦盒，嘴里喊着：“这是天衍宗的信物，你们不能抢！”
黑袍人冷笑一声，为首的那人抬手就是一道黑气，老修士惨叫着倒在地上，锦盒被抢走。黑袍人打开锦盒看了一眼，满意地笑了：“果然是青云那老东西的传讯符，这下看他还往哪跑。”
“青云长老！”苏清鸢脸色剧变，想冲上去，却被凌尘拉住。
“别冲动，我们打不过他们。”凌尘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能感觉到他们的元魂气息，很污浊，像是被什么东西污染了。”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黑袍人体内的元魂——原本应该是各种形态的灵气，现在却都缠绕着黑色的丝线，像被蛛网困住的飞虫。而为首那人的元魂，竟己经完全变成了黑色，散发着与蚀骨妖相似的虚烬气息。
“是噬魂术的后遗症。”苏清鸢的声音带着恐惧，“他们为了提升力量，连自己的元魂都污染了。”
黑袍人很快就离开了，留下老修士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两人连忙跑过去，苏清鸢用玉簪的灵气护住他的心脉：“前辈，您怎么样？青云长老他……”
老修士咳了口血，指着黑袍人离去的方向：“他们要去……断龙山脉的……葬魂谷……青云长老被困在那里……”他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塞给苏清鸢，“拿着这个……去……找……”话没说完，头就歪向一边。
玉佩上刻着“天衍”二字，与玄山长老给的那块一模一样。苏清鸢握紧玉佩，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又是葬魂谷……三年前，我爹娘就是在那里失踪的。”
凌尘想起测魂石拓片上的记载，葬魂谷是上古战场的遗迹，那里的煞气能压制灵气，却能滋养虚烬，是邪修修炼的绝佳之地。
“我们必须去葬魂谷。”他的声音异常坚定，“不仅要救青云长老，还要找到第二块界碑碎片。”
回到客栈时，阿木还在睡觉，只是眉头又皱了起来，像是做了噩梦。青铜镜掉在地上，镜面朝上，映出天花板的蛛网，那些蛛网在镜中竟变成了复杂的阵图，与离城的街道布局隐隐重合。
“这镜子能映照阵法！”苏清鸢捡起镜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看这里——”她指着镜中的一个红点，“这位置对应的是离城的西北角，那里应该有通往葬魂谷的密道！”
凌尘看着镜中的阵图，突然明白玄山长老的深意。从废土城的密道到离城的黑市，从九锁连环阵到青铜镜的指引，老人早在三年前就布下了一条通往真相的路，而这条路的终点，正是玄冰封印与界碑碎片所在的天衍宗秘境。
“明天一早出发。”他将镜子放回阿木怀里，“今晚养足精神，葬魂谷的凶险，恐怕远超我们想象。”
深夜的离城依旧喧嚣，黑市的叫卖声、酒馆的喧哗声、邪修的低笑声交织在一起，像一曲诡异的歌谣。客栈的房间里，三个少年人依偎在一起，青铜镜的蓝光与金纹的微光在黑暗中交织，形成一道小小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污浊。
阿木在梦中喃喃自语，像是在和镜中的白衣姐姐说话。苏清鸢靠着墙壁打坐，八卦玉佩吸收着金纹散发出的万灵之息，灵气波动比白天又强了几分。凌尘望着窗外的月光，掌心的敛气玉挡不住金纹的暖意，也挡不住心中逐渐清晰的道途——
守界者的使命，从来不是一个人背负。万灵容器的真谛，不仅是吸收万物之息，更是守护万物之灵。
离城的轮廓在月光中渐渐模糊，仿佛预示着他们与北荒的彻底告别。而在断龙山脉的深处，葬魂谷的煞气正与虚烬交织，等待着揭开下一段尘封的秘密。青铜镜的蓝光突然闪烁了一下，像是在回应着远方的呼唤，也像是在提醒着即将到来的重逢。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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