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城的议事堂积着厚厚的灰尘，梁上悬着的“镇北”匾额裂了道深缝，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玄山长老将那块磨得光滑的测魂石放在案上时，石面立刻泛起淡青色的光晕，映得老人满脸沟壑愈发清晰。
“把手放上去。”长老的声音带着疲惫，袖口沾着的血污还没洗净——昨夜为了修补被蚀骨妖撞裂的城门，他耗尽了近半灵气。
凌尘犹豫着伸出手，掌心的金纹在接触到测魂石的瞬间突然发烫。这是他第三次被带到这里，前两次测魂石都毫无反应，赵虎那群人就是因此断定他是无垢体，是连妖兽都不屑一顾的废物。
“长老，别白费力气了。”赵虎倚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枚玉扳指，“这废物要是有元魂，三年前就该觉醒了，哪还用等到现在？”他身后的家仆们发出窃笑，声音在空荡的议事堂里格外刺耳。
阿木攥着半块青铜镜，躲在凌尘身后小声嘟囔：“哥不是废物。”
“小杂种闭嘴！”赵虎的跟班抬腿就要踹，却被玄山长老甩来的拐杖抽中膝盖，疼得嗷嗷首叫。
“废土城的规矩，议事堂内不得喧哗。”长老冷冷扫了赵虎一眼，“你爹让你来旁听，是让你学规矩，不是让你来当主子。”
赵虎悻悻地闭了嘴，眼睛却死死盯着测魂石，满是等着看好戏的嘲弄。
凌尘深吸一口气，将手掌完全按在测魂石上。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原本淡青色的石面突然炸开金芒，无数细小的光点从石中涌出，顺着他的掌心钻进体内，像是有无数条小鱼在血脉里游动。
“这是……”玄山长老猛地站起身，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精光，“万灵归元！测魂石在共鸣！”
赵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不可能！无垢体怎么可能引动测魂石？”
更惊人的还在后面。随着光点不断涌入，凌尘的眉心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印记，那印记与他掌心的金纹如出一辙，只是更加繁复，像是由无数星辰组成的阵图。测魂石上浮现出一行古老的篆字，在场的人里只有玄山长老能看懂：
“守界者元魂，万灵为基，界碑为引，沉眠待醒。”
“守界者……”长老喃喃自语，声音发颤，突然抓住凌尘的肩膀，“好孩子，你不是无垢体，你是万灵容器！是上古守界者的后裔！”
万灵容器？凌尘愣住了。他能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像是沉在深海的巨兽睁开了眼睛。那些涌入体内的光点在汇聚，最终凝成一团温暖的光团，悬在丹田的位置，与掌心的金纹遥相呼应。
“装神弄鬼！”赵虎突然抄起案上的铜炉砸过来，“我看是你这老东西动了手脚，想包庇这废物！”
铜炉带着风声砸向测魂石，却在半空中被一道青光拦下。玄山长老挡在凌尘身前，拐杖往地上一顿，青石板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赵虎！你可知污蔑守界者后裔，按城规当斩？”
“守界者早就死绝了！”赵虎色厉内荏地喊道，“我爹是城主，废土城的规矩由我说了算！来人，把这两个妖邪给我拿下！”
门外的卫兵应声而入，却在踏入议事堂的瞬间停住了脚步。赤雾不知何时变得浓郁起来，从门缝里渗进来，在地上凝成黑色的溪流，溪流中隐约有白色的骨片翻滚。
“咚——咚——咚——”
城墙方向传来急促的钟声，三短一长，是最高级别的警报。玄山长老脸色剧变：“是蚀骨妖！它们攻破外城了！”
赵虎的脸瞬间惨白，哪还顾得上抓人，转身就往后门跑：“快！去城主府！那里有灵盾护着！”
卫兵们也乱作一团，争先恐后地跟着逃跑。议事堂里很快只剩下他们三人，窗外传来凄厉的惨叫，夹杂着某种东西啃噬骨头的脆响。
“长老……”凌尘扶着摇摇欲坠的老人，发现他的嘴角渗出了血。刚才强行催动灵气拦下铜炉，显然伤到了内腑。
“别管我。”玄山长老推开他的手，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这是测魂石的拓片，上面记载着万灵容器的觉醒之法。”他将拓片塞进凌尘怀里，又指着测魂石上的篆字，“看到这行字没？万灵容器需要界碑碎片引导，还得吸收万种元魂的气息才能完全觉醒，你掌心的碎片只是个开始。”
阿木突然指着窗外：“长老你看！”
赤雾中浮现出无数黑色的影子，那些影子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流动的墨汁，所过之处，木质的房屋正在消融，石砌的墙壁也被蚀出蜂窝般的孔洞。最前面的那团黑雾足有磨盘大，中央隐约能看到无数细小的白骨在转动，正是蚀骨妖的领主。
“中阶虚烬凝聚的领主……”玄山长老的声音带着绝望，“看来它们早就盯上了界碑碎片，这是想借着攻城夺走它。”他突然抓住凌尘的手，将一块玉佩塞进他掌心，“这是天衍宗的信物，第二块界碑碎片就在他们的秘境里。你必须走，带着阿木一起走，去中原，找到青云长老，让他帮你觉醒元魂。”
“那您呢？”凌尘握紧玉佩，冰凉的玉质上刻着“天衍”二字。
“我老了，走不动了。”长老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废土城守了一辈子，总不能让它毁在我手里。”他拄着拐杖走向门口，青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记住，无垢体不是缺陷，是天赋。当你吸收足够多的元魂气息，守界者的力量觉醒时，整个三界都会为你震动。”
“长老！”
玄山长老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他站在议事堂门口，望着越来越近的蚀骨妖领主，缓缓闭上眼。周身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青光，那光芒比测魂石的金芒更盛，形成一道巨大的光幕，将半个城池都笼罩在内。
“以我残躯，为界碑护航！”
苍老的喝声响彻云霄。光幕中的蚀骨妖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青光中消融，却依旧源源不断地扑上来。玄山长老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头发从花白变成雪白，皮肤皱得像块干枯的树皮，却依旧死死撑着光幕。
“哥，我们快走吧！”阿木拉着凌尘的手，小脸上满是泪水。
凌尘最后看了眼那道青袍身影，咬着牙转身冲进密道。身后的青光正在逐渐暗淡，玄山长老的咳嗽声隔着墙壁传来，一声比一声微弱，最终被蚀骨妖的尖啸淹没。
密道里漆黑一片，只能听到两人急促的脚步声。凌尘紧紧攥着测魂石拓片和玉佩，掌心的金纹烫得惊人，像是在呼应着外面正在消散的青光。
“万灵容器……万种元魂……”他喃喃自语，突然想起赵虎那群人的嘴脸。如果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废物，而是所谓的守界者后裔，会是什么反应？
“哥，镜子在烫。”阿木的声音带着哭腔。
凌尘低头看去，阿木手里的青铜镜正在发光，镜面映出密道外的景象——玄山长老的身体己经化作光点，融入那道逐渐破碎的青光，而赵虎正带着人站在城主府的灵盾后，冷漠地看着光幕消散，嘴角甚至带着笑意。
“赵虎！”凌尘的眼睛瞬间红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哥，别回头。”阿木用小手擦掉他的眼泪，“玄山爷爷说，我们要好好活着。”
密道的尽头是城外的乱葬岗。两人刚钻出来，就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虎带着卫兵追来了，手里还提着那把沾着血的长剑。
“抓住他们！界碑碎片和那小杂种的镜子都是我的！”赵虎的声音带着疯狂的贪婪，“玄山老东西死了，现在废土城我说了算，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蚀骨妖的尖啸从城里传来，显然光幕己经破碎。但赵虎似乎毫不在意，他的眼里只有界碑碎片和青铜镜，像是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
凌尘拉着阿木钻进乱葬岗的墓碑群。这里的石碑大多歪斜倒塌，坟头长满了野草，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气息。他能感觉到掌心的金纹在指引方向，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往这边！”他拽着阿木拐进一条被墓碑挡住的小径，刚跑没几步，脚下突然踢到个东西。低头一看，是具刚埋下不久的尸体，胸口插着把匕首，正是昨天给他们送药的老郎中。
“是赵虎干的。”阿木吓得捂住嘴。
凌尘的心沉到了谷底。赵虎为了独吞界碑碎片，竟然连城里的老人都杀了。他刚想带着阿木快跑，却发现周围的墓碑后面都冒出了卫兵的身影，他们举着弓箭，箭头对准了自己。
“凌尘，束手就擒吧。”赵虎从墓碑后走出来，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笑，“把碎片和镜子交出来，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点，不然就让蚀骨妖把你们啃成白骨。”
蚀骨妖的尖啸越来越近了，显然己经冲出城，朝着乱葬岗的方向而来。
凌尘将阿木护在身后，握紧了拳头。体内的那团光团在躁动，测魂石拓片上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在脑海里盘旋：“引万灵之息，破无垢之障……”
他突然想起玄山长老的话：万灵容器需要吸收元魂气息。这些卫兵和赵虎，不就拥有着不同的元魂吗？
“赵虎，你以为你赢了？”凌尘的声音异常平静，掌心的金纹突然爆发出光芒，“你不知道，你和这些人，都是滋养我力量的养料。”
赵虎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疯了！这废物吓疯了！给我射箭！”
箭矢带着风声射来。凌尘没有躲，只是将金纹的力量催动到极致。那些靠近的箭矢突然停在半空，箭头的灵气被金纹剥离，化作光点钻进他体内。
“这……这是什么妖术？”一个卫兵惊恐地喊道。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被剥离灵气的卫兵突然瘫倒在地，眼神变得呆滞，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他们体内的元魂气息，正源源不断地被凌尘的金纹吸收，融入丹田的光团中。
“元魂……被吸走了？”赵虎吓得后退一步，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恐惧。
凌尘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飞速增长，丹田的光团越来越亮，测魂石拓片上的文字正在逐一亮起。他能清晰地“看到”每个人体内的元魂形态——赵虎的是条扭曲的毒蛇，卫兵们的大多是些弱小的野兽，而玄山长老残留的气息，是一头展翅的青鹤。
“原来这就是万灵容器的力量……”他喃喃自语，突然看向赵虎，眼神冰冷得像寒冬，“该轮到你了。”
金纹化作一道流光射向赵虎。赵虎尖叫着祭出自己的元魂，那条毒蛇状的灵气张开嘴咬向流光，却在接触的瞬间被金光撕碎，化作精纯的气息被吸收。
“啊——我的元魂！”赵虎抱着头倒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很快就变得和那些卫兵一样呆滞。
剩下的卫兵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停留，转身就跑，却被刚好赶到的蚀骨妖拦住，惨叫声此起彼伏。
“哥，我们快走！”阿木拉着他的手。
凌尘最后看了眼那座正在被赤雾吞噬的城池，转身冲进了荒野。掌心的金纹比之前更加明亮，丹田的光团己经凝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那是守界者元魂的雏形。
测魂石拓片上的文字彻底亮起，在他脑海里形成一段完整的信息：万灵容器需以界碑碎片为钥，吸纳三界万种元魂气息，待守界者元魂完全觉醒，可重铸万灵结界，镇压灭世种。
“重铸结界……”凌尘握紧了拳头。玄山长老用生命换来的希望，他绝不会让它落空。
身后的废土城传来最后一声巨响，像是城墙彻底坍塌的声音。凌尘没有回头，只是拉着阿木的手，一步一步走向远方的断龙山脉。
掌心的金纹与阿木的青铜镜偶尔会发出微光，像是在互相鼓励。他们不知道，在离乱葬岗不远的地方，一双清澈的眼睛正透过密林，好奇地打量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那女孩腰间挂着枚八卦形的玉佩，在赤雾中闪着微弱的光芒。
新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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