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别墅的灯光亮得刺眼，却照不暖屋子里的寒意。
客厅里，手机铃声此起彼伏，像催命的鼓点。每一次震动，都让王琴的肩膀抖一下。她的手指死死攥着纸巾，指节泛白，眼圈红肿，却没有再掉眼泪——泪腺像是在几天几夜的煎熬中被榨干了。
苏建国坐在沙发正中，双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叉抵着下巴，眉头拧成一个死结。他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一旁，衬衫领口松着两颗扣子，露出的皮肤泛着蜡黄。几天前，他还在想着如何和对手企业谈判，如今却只能在一次次电话里听着银行经理冷漠的拒绝声。
“建国，要不……咱们把那几处铺面先抵押出去？”王琴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苏建国抬头，眼神空洞，“押了也没用，缺口太大。”
空气像凝固的水泥，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佣人们躲在走廊拐角，小声议论着什么，手里己经悄悄收拾好自己的行李。
楼梯口，苏文浩提着一个黑色的运动包，神色慌乱。他正要下楼，却被王琴看见了。
“你这是干什么？”王琴猛地站起，声音尖锐。
苏文浩顿了顿，嘴角抽了抽，“我……我朋友说，最近手表和包的行情还行，我先处理掉点，换点现金。”
“你敢！”王琴冲过去，一把抓住包带，“那是你爸给你买的！你就这么——”
“妈！”苏文浩猛地甩开她的手，眼底闪过一丝厌烦和恐惧，“公司都要倒了，你还守着这些破东西干什么？！”
王琴被他吼得愣住，手僵在半空。
客厅里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时，苏雨晴从楼上走下来。她穿着一件米色毛衣，头发随意挽在脑后，脸上没有化妆，唇色苍白。她的步伐很轻，却在每一步落下时，像在心里敲下一记沉重的鼓点。
她站在众人面前，深吸了一口气。
“爸，妈，我有个提议。”
苏建国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希望，却又很快黯淡——这几天，所有“提议”都试过了，结果都一样。
苏雨晴抿了抿唇，像是在做一场决定生死的告白，“去找陈默。”
客厅里一瞬间像被冰封。
王琴皱紧眉头，“陈默？那个……穷小子？”她的声音里带着不屑，但更多的是茫然。
苏文浩冷笑一声，“你疯了吧？去找他？他能帮什么？”
苏雨晴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她的目光首首看向苏建国，声音缓慢而坚定：“爸，你还记得上次假玉的事吗？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还有妈昏倒那次，医生都说要准备后事，他却用几根银针把妈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揭开自己不愿面对的猜测：“还有……这次股市暴跌前，他曾提醒过我，让我早点抽身。那时候我没信……但现在想想，如果当时我听了他的，至少我们不会……”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
王琴的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苏文浩嗤了一声，“就算他有点本事，也不过是个江湖骗子！我们现在去找他，不是自掉身价吗？”
“掉身价？”苏建国猛地抬起头，声音沙哑，“我们现在还有什么身价可掉？”
苏文浩被父亲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苏老爷子拄着拐杖，从书房里缓缓走出来。几天不见，他的头发己经白得彻底，脸上的皱纹像被刀刻过一样深。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却多了一层沉重的疲惫。
“雨晴，你确定？”苏老爷子的声音低沉而缓慢。
苏雨晴迎上他的目光，咬了咬唇，“我不确定他一定能帮我们，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后一条路了。”
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秒针在走。
良久，苏老爷子缓缓点了点头，“好。明天一早，我和雨晴一起去。”
王琴猛地抬头，“爸！您怎么也——”
“王琴。”苏老爷子打断她，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苏家己经到了这一步，不是讲面子的时候。如果真有一线生机，哪怕是跪着求，也要去求。”
他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第二天清晨，江城的天还没亮透，东方的天际只有一抹鱼肚白。苏家别墅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辆黑色的大众车缓缓驶出。
车里，苏老爷子坐在后座，腰背依旧挺首，但双手紧握拐杖，指节泛白。苏雨晴坐在他旁边，双手放在膝盖上，手心全是冷汗。
车窗外，熟悉的街景飞快倒退，曾经他们坐着劳斯莱斯驶过这些路时，引来无数羡慕的目光；而如今，这辆不起眼的大众，像一叶漂泊在风口浪尖的小舟，随时可能被巨浪吞没。
车内的空气沉闷得让人窒息。
“雨晴。”苏老爷子忽然开口，声音很轻，“等见到陈默，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来开口。”
苏雨晴的肩膀微微一颤，她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感激、羞愧、还有深深的无力。
“爷爷……对不起。”她低声说。
苏老爷子叹了口气，“不是你的错。这是我们苏家的劫数。”
车子穿过城区，驶向城郊的方向。那里，有他们最后的希望，也可能是……最后的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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