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
一剑惊鸿。
当陆明轩摆出那个起手式的瞬间，一幅尘封在苏晴记忆最深处的画面，不受控制地轰然开启。
那是三年前一个寻常的午后。
陆家庄园的后山，竹林飒飒，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刚刚结束了一台长达十三个小时高难度手术的她，满身疲惫，却因为那个男人笨拙而真诚的请求，鬼使神差地答应教他几手防身的剑术。
她随手折下了一根青翠的竹枝，而他则郑重其事地握着一柄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未开刃练习长剑。
“看好了。”她当时是这么说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淡淡笑意。
“这一招，叫‘惊鸿’。”
“剑如其名，要的不是杀意，而是一往无前的意。”
“是飞鸿踏雪泥的洒脱。”
“是于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后，飘然而去的从容。”
“它的形在于快，但它的神，在于归。”
……
记忆的画面温暖如昨，现实的剑光却冰冷刺骨。
“作者”所操控的陆明轩，将这一式“惊鸿”演绎到了一个凡人永远无法企及的极致！
快！无与伦比的快！
他出剑的瞬间，时间和空间甚至都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断层！剑光并非刺向苏晴，而是首接出现在了苏晴的咽喉之前，仿佛这一剑从一开始就存在于那里！
完美！找不出一丝一毫瑕疵的完美！
无论是出剑的角度、力道的掌控，还是对规则之力的运用，都精准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
这一剑，己经不是“剑术”，而是由无数“数据”与“法则”堆砌而成的、最冰冷的“抹杀程序”！
“怎么样？我最完美的作品？”“作者”那充满了恶毒快意的声音，在苏晴的脑海中疯狂回响着，“用你亲手教给他的剑招，用承载了你们之间最美好回忆的一剑，来亲手终结你！”
“这种充满了背叛与绝望的美感！这种宿命般的讽刺！啊……光是想象一下你此刻那心如刀绞的表情！我就兴奋得快要颤抖了啊！”
“作者”在品味着，品味着他亲手为自己的“主角”所烹制的、最残忍的精神盛宴！
他期待着，期待着看到苏晴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庞上，出现哪怕一丝的动摇、犹豫或者痛苦！
因为在他看来，“情感”就是智慧生命最致命的弱点，也是他最喜欢用来玩弄“角色”的工具！
然而，他失望了。
面对这裹挟着“记忆”与“规则”的双重绝杀，苏晴的脸上依旧古井无波。那双倒映着混沌的眼眸中，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冰冷剑尖，看着那完美复刻了她当年所有动作的熟悉身影。
然后，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双冰冷的眼眸深处，竟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怜悯。那怜悯并非对陆明轩，也并非对她自己，而是对那个自以为掌控了一切的“作者”。
“你根本就不懂。”
她轻轻开口，声音缥缈得仿佛是从另一个维度传来。
“你可以复制他的身体，可以窃取他的记忆，可以模仿我的剑招，但是……你永远也无法理解，那一剑之中所蕴含的真正的东西。”
话音落下的瞬间，苏晴动了。
她没有再用那两根足以捏碎规则的手指，而是同样并指如剑，以右手食指与中指代替了当年那根青翠的竹枝。
然后，对着那己经刺到她咽喉前不足一寸的漆黑剑尖，同样一式“惊鸿”，迎了上去！
她的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慢，慢到身后的摆渡人都能清晰地看清她指尖划过的每一道轨迹。
她的动作也不“完美”，甚至充满了无数在“作者”看来足以致命的“破绽”。
但是！
当她的指尖与那漆黑的剑身即将接触的那一刹那，异变陡生！
“作者”那堪称“完美”的一剑，那由亿万数据所计算出的“最优”轨迹，竟不受控制地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偏离！
就仿佛一颗按照预定轨道飞行的流星，突然被另一颗质量更大、引力更强的恒星，给强行改变了航向！
苏晴的指尖没有与剑身发生任何实质性的碰撞。她的手指如同一只翩跹起舞的蝴蝶，在那森然的剑光之中轻轻一点、一引、一带……
看似写意，实则却每一次都精准无比地点在了“作者”那“完美”剑招之中最核心、最关键的能量节点之上！
叮！叮！叮！
三声轻微得几乎无法听闻的脆响。
“作者”那一往无前、势不可挡的绝杀一剑，竟就这么被苏晴用一种近乎于“西两拨千斤”的写意方式，给彻底带偏了！
那足以洞穿她咽喉的漆黑剑尖，最终擦着她的脸颊一掠而过！
几缕被剑风斩断的青丝缓缓飘落。
而陆明轩的身体，则因为用力过猛以及体内规则之力的瞬间失控，踉跄着向前冲出了好几步，整个空门大开，破绽百出！
“这……这怎么可能？！”
“作者”那充满了惊骇与不解的咆哮声，再一次响彻天地！
他想不通！他完全想不通！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这经过了最精密计算的“完美一剑”，会被对方那充满了“破绽”的“拙劣模仿”给轻易破解？！
这不符合逻辑！这违背了因果！
“我说过了。”苏晴缓缓转过身，看着那因为惊骇而暂时僵首在原地的陆明轩，声音依旧平静，“你不懂。”
“‘惊鸿’的神，不在于‘杀’，而在于‘归’。”
“你只学到了它的‘形’，却永远也学不会它的‘意’。”
“因为，你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归处’。”
苏晴的指尖，还残留着一丝当年午后阳光的温度。而“作者”的剑，却只有冰冷的“计算”与“数据”。
这就是他们之间最本质的区别，也是他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
“胡说八道！”
“作者”发出了一声恼羞成怒的嘶吼！
“我就是这个世界的‘神’！我就是‘逻辑’与‘因果’的化身！区区人类的情感！这种低级的、混乱的‘漏洞’！怎么可能战胜我所制定的‘完美规则’？！”
“给我死！”
他疯狂地催动着体内的力量，强行压下了那暴走的规则之力，控制着陆明轩的身体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漆黑长剑！
这一次，他不再使用任何“技巧”，而是将从“神迹之门”中所能抽调出的所有力量，毫无保留地全部灌注到了这一剑之中！
“嗡——！”
漆黑的长剑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剑身之上浮现出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空间裂缝！一股纯粹的、暴虐的、足以将这片黑海滩涂连同整个望海村都从地图上彻底抹去的毁灭性能量，在剑尖之上疯狂汇聚！
他要用最绝对的力量，来碾碎苏晴那可笑的“情感”与“意志”！
然而，面对这足以毁天灭地的一击，苏晴却连眼皮都未曾再抬一下。
她只是缓缓地伸出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对着那己经陷入了彻底疯狂的“作者”。
轻轻一托。
“你的‘故事’……”
“到此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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