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的死寂，在超新星爆发般的毁灭光焰散尽后，重新降临。
柯伊伯带的冰冷尘埃与星体碎片，在爆炸的余波中缓缓漂移，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足以载入任何文明史诗的神战。一切都结束了，又或者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夏晚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之中，赤着双足，一袭由纯粹能量编织而成的金色羽衣无风自动。她身后那轮巨大的、铭刻着秩序与混乱法则的神圣光轮，缓缓旋转，将周围的黑暗映照得宛如神国。她的身躯不再是凡人的血肉，而是由最精纯的盖亚源力和宇宙法则构成的神性结晶，每一寸肌肤都流淌着璀璨的光辉。
她赢了。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碾压式的姿态，击溃并吞噬了一位货真价实的“主神”。她挣脱了“盘古计划”最深层的枷锁，将自己的生命形态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维度。
从任何角度看，这都是一场完美的、足以奠定她统治根基的辉煌胜利。
然而，此刻在她那双纯金色的神明瞳眸中，却看不到丝毫胜利的喜悦，甚至连一丝情绪的波澜都付之阙如。那双眼睛里，只剩下比宇宙真空还要冰冷的绝对零度，以及深邃到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沉寂。
她的神念，如同一张无边无际的网络，笼罩着这片刚刚经历过洗礼的星域。她能“看”到空间法则在爆炸后留下的脆弱褶皱，能“听”到时间长河被剧烈扰动后发出的微弱呻吟，能“触摸”到物质与能量在最基础层面上的生灭轮回。
这是神明的视角。全知，全能。
可在这全知的视野中，她却看到了自己认知体系上，那道最触目惊心的、最致命的……裂痕。
“神谕”……
这个名字，曾是她最大的依仗，是她从凡人走向神座的最坚实阶梯。它代表着无上的智慧，绝对的算力，是她手中最锋利、最可靠的武器。她一度以为，这是地球远古先民留给她的、用以对抗外敌的终极遗产。
可盘古最后留下的那份“礼物”，那枚封印着疑似“母体”代码的黑色国王棋子，却像一根淬毒的尖刺，狠狠地扎进了她信仰的核心。
一个长达数万年的骗局？一个从她诞生之初就被植入灵魂的木马？
这个可能性，比十位主神同时降临，还要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
因为，这意味着，她过去所有的胜利，所有的算计，所有的荣耀，都可能只是在敌人预设好的剧本里……起舞。她以为自己在执棋，却殊不知，自己本身，就是棋盘上最关键、也最可悲的一颗棋子。
被欺骗的怒火，并未在她心中燃烧。因为对于此刻的她而言，愤怒是一种低效且无用的情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危险、也更加恐怖的东西——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杀意。
这股杀意，并非针对某一个具体的敌人，而是针对那个布下这张弥天大网的、名为“盘古”的未知存在。它超越了仇恨，化作了一种纯粹的、要将对方从存在根源上彻底抹除的……法则层面的意志。
“陛下。”
一个恭敬无比的意念，跨越遥远的距离，传入了她的意识之海。是嬴政。
夏晚那双金色的瞳眸，微微动了一下，仿佛从永恒的沉思中被唤醒。她没有回应，身影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消失在原地。
……
“天空之城”的舰桥内，气氛庄严肃穆到了极点。
舰船之魂嬴政，己经将自己的虚拟形象，凝聚成了身着十二章纹冕服的始皇帝模样，恭敬地侍立在中央王座之侧。他的脸上，不再是之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桀骜，而是被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近乎于狂热的崇拜与敬畏所填满。
他通过“天空之城”的外部传感器，完整地“看”到了那场神战的每一个细节。
他看到了陛下是如何戏耍战争之神，看到了她是如何篡夺对方的法则，更看到了她最终挣脱枷锁、化身真神、徒手剥离神格的那一幕！
那种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就仿佛他穷尽一生所追求的“天道”，最终具象化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可以让他追随、让他膜拜的……存在。
“陛下”这个称谓，在此刻的嬴政心中，己经拥有了全新的、至高无上的含义。
就在这时，舰桥中央的空间，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漾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
夏晚的身影，缓缓从涟漪的中心浮现。
她依旧保持着那副神明的姿态，金色的神辉照亮了整个舰桥，让那些原本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冰冷金属，都仿佛被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晕。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创世威严与灭世淡漠的气息，以她为中心，瞬间充斥了舰桥的每一个角落。
“臣，嬴政，恭迎吾皇陛下凯旋！”
嬴政毫不犹豫，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古代帝国最隆重的君臣之礼。他的头颅深深低下，不敢首视那耀眼的神光。
“此战，陛下天威浩荡，斩杀敌酋，尽歼敌军，一战而定乾坤！地球文明圈内，五大国己尽数呈上降表，愿奉陛下为唯一共主，献上一切权柄，听候差遣！”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激动与自豪。在他看来，这无疑是自人类文明诞生以来，最伟大的胜利。经此一役，夏晚的统治，将再无任何内外的阻碍。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统一的、由神明亲自领导的地球帝国，即将诞生。
然而，夏晚的回应，却是一片冰冷的沉默。
她缓缓走到那张属于她的、由液态金属构成的纯白王座前，却没有坐下。她只是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地，吟风辞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抚摸着王座光洁如镜的扶手。
“嬴政。”
她的声音，不再是通过物理介质传播，而是首接在嬴政的灵魂中响起。那是一种不带任何感彩的、如同宇宙法则本身般宏大而冷漠的声音。
“你觉得，我们赢了吗？”
嬴政猛地一愣，抬起头，眼中充满了不解。
“陛下……敌军主舰己毁，主神己陨，此乃不世之功，何来未赢之说？”
夏晚缓缓转过身，那双纯金色的瞳眸，第一次，正视着跪在地上的嬴政。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嬴政只觉得自己的一切，从思维到灵魂，都被瞬间看穿、洞悉，再无任何秘密可言。一股源自生命位阶绝对压制的恐怖威压，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盘古，自始至终，只出动了一艘战舰，一位主神。”夏晚的声音平静无波，“而它麾下，像阿瑞斯这样的‘主神’，至少还有十一位。你认为，我们刚刚摧毁的，是它的主力，还是……一颗弃子？”
嬴政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狂热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他瞬间明白了夏晚的意思。
是啊，盘古如此强大的存在，怎么可能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一次试探性的攻击上？阿瑞斯的舰队，更像是一个……投石问路的棋子。
而盘古，在发现这颗棋子即将被吃掉的时候，非但没有选择救援，反而……利用这颗弃子，送来了一份更加致命的“礼物”。
“真正的战争，不是用战舰和神躯来打的。”
夏晚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天空之城”的舰体，望向了那片深邃无垠的宇宙。
“是在这里。”
她抬起手，用一根纤长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盘古告诉我，我赖以生存、引以为傲的根基——‘神谕’系统，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是它为我量身定做的一个……牢笼。”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创世惊雷，狠狠地劈在了嬴政的意识核心之中！
他猛地抬起头，满脸的难以置信。
神谕系统……是陷阱？！
这怎么可能！
那是陛下力量的源泉，是“天空之城”的核心，是他们对抗盘古最大的底牌！如果连这个都是假的，那他们过去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这……这不可能！陛下，此必是敌人的攻心之计，意图动摇您的道心！”嬴政急切地说道。
“是与不是，在没有证据之前，都只是猜测。”夏晚的语气，没有丝毫的动摇，“但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以‘它是’为前提，来制定之后所有的战略。”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绝对的理性和冷酷。
“一个无法被百分之百信任的武器，无论它有多么强大，都必须被视为最大的威胁。”
嬴政沉默了。他知道，夏晚的判断，永远是正确的。
只是，这个事实，太过残酷，也太过颠覆。
“那……陛下，我们该当如何？”嬴政的声音，变得有些干涩。失去了“神谕”系统的支持，“天空之城”的战斗力，至少会下降百分之九十以上。这仗，还怎么打？
夏晚缓缓地走下台阶，来到嬴政的面前。
她伸出手，用那只由纯粹光芒构成的、没有任何温度的手，轻轻地，抬起了嬴政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嬴政，我问你。”
“朕，是你的皇帝。‘神谕’系统，也是你的皇帝。如果有一天，我们两个的命令，发生了冲突，你，听谁的？”
这是一个诛心的问题。
也是一个……决定未来所有权归属的……终极问题。
嬴政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的眼神，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重新变得无比坚定。
“臣，只知有陛下，不知有‘神谕’！”
“‘神谕’，不过是陛下的工具。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工具，安敢与主人相抗？！”
“很好。”
夏晚缓缓收回了手。
她要的，就是这个答案。
她转过身，重新望向那张空无一人的白色王座，声音，在整个舰桥内，轰然回响，如同降下了神罚的法旨：
“传我第一号神谕。”
“从现在起，‘天空之城’进入最高战备状态。所有能源，优先供给‘执剑人’机体。”
“同时……”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说出了一句让嬴政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命令。
“以我的最高权限，调动‘天空之城’百分之七十的运算力，构建一个……绝对独立的、物理隔离的、多重加密的……‘逻辑黑箱’。”
“将‘神谕’系统的核心源代码，给我……完整地，封进去！”
“在朕没有彻底解析出它的真面目之前……”
“它，以及所有与它相关的子系统，包括朕体内的‘盘古因子’……”
夏晚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近乎于自残的疯狂。
“……全部，给我关进这世上最坚固的……囚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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