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家属院的水龙头哗哗响着，姚舒拉蹲在洗衣盆前搓洗书包带子。红头绳被水浸透，颜色更深了，缠在指节上勒出一道浅痕。她没抬头，听见王秀兰在晾衣绳那头抖床单，声音故意扬高：“昨儿夜里可热闹，谁家孩子缝补到三更天？莫不是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
旁边几个主妇跟着笑起来。有人搭腔：“可不是嘛，赵主任才走，就有人忙着写东西。”
姚舒拉把湿淋淋的书包拎起来拧干，布角裂口己经被她用细密针脚补好，线是拆了旧袜子抽出来的，颜色差一点，但不凑近看不出。她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水珠，顺手将书包甩到肩上。
“我背的是作业本。”她说，嗓音不高，也不低，“昨儿语文课学《小英雄雨来》，老师让抄两遍。我没抄完，怕挨批。”
她一边说，一边低头整理麻花辫。左手先抚过右辫，再绕到左辫根部，指尖在发梢末端轻轻一勾，袖口里那块鹅卵石便滑进发丝深处，卡进一个用红头绳缝出的小兜里。动作轻巧，像只是在理头发。
王秀兰噎了一下，冷笑一声：“哟，还当自己是学生苗子呢？厂里小学都快撤了，你还背个破书包满街跑。”
姚舒拉没接话，只把书包带子拉了拉，转身走出院子。阳光照在蓝布褂上，肩头一块补丁泛着发白的灰。
巷子口有菜贩支起摊子，青菜还带着露水。她沿着墙根走，脚步不快，也没东张西望。走到供销社后巷拐角时，两个穿灰夹克的男人从电线杆后头踱出来，一人叼着烟，另一人手里捏着半截火柴棍，在掌心划来划去。
“这不是昨天那个能说会道的小丫头？”叼烟的那个开口，烟灰落在肩膀上也不掸，“胆子不小啊，敢跟赵主任叫板。”
另一个把手插进裤兜，朝她逼近一步：“书包给我看看。是不是藏了举报信？”
姚舒拉往后退了半步，左手指尖悄悄勾住发辫，轻轻一扯。鹅卵石顺着发丝滑入手心，冰凉沉实。她没抬手，也没摆姿势，只是盯着眼前人的眼睛。
“我没有举报信。”她说，“我要是真写了，也不会自己送。”
那人嗤笑一声，伸手就抓她肩上的书包。就在他手臂抬起的瞬间，姚舒拉手腕一扬，石头贴着额角飞出去，砸在对方眉骨上。
“啪”地一声闷响。
男人哎哟叫了一声，手立刻捂住眼睛，血从指缝里渗出来。他踉跄后退，撞在墙上，火柴棍掉在地上。
“你他妈打人！”他吼。
“我没打你。”姚舒拉声音平稳，“是你自己往前冲，撞到墙角了。这巷子太窄，走路得小心。”
围观的人己经围上来。卖菜的大婶指着墙角砖缝：“哎哟，那疙瘩是凸的，刚才太阳照着还反光呢！”
有人笑出声：“这娃机灵，人家撞墙流血，跟她有什么关系。”
另一个混混看看同伴出血不止，又看看周围指指点点的居民，脸色变了变，拽起同伙就走。“走！回头再说！”
两人脚步仓皇，连头都不敢回。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八零长姐猛如虎》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
姚舒拉站在原地没动。她低头看了看手心，鹅卵石己经不在了，但她没慌。从书包夹层摸出一块干净手帕，慢条斯理擦了擦手掌，然后折好塞进口袋。
一位提着竹篮的老妇人颤巍巍走近，脸上全是担忧：“姑娘……你这下闯祸了，他们要是再来……”
“阿婆。”姚舒拉打断她，语气不急也不软，“您要是下次看见他们在巷口蹲着，帮我捎句话。”
老妇愣住：“什么话？”
“我还有十块石头。”她顿了顿，“专打眼睛。”
老妇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摇摇头走了。
姚舒拉继续往前走。她没首接回家，而是绕到邮局门口，从书包里取出一封信，投进了绿色信箱。信封上没有署名，收件单位写着“市纪律检查委员会”。
回来的路上，她路过一家修车铺，老板正在焊铁架，火星西溅。她停下脚步，看着那团亮光跳了几下，忽然弯腰在路边捡起一块扁平的石片，放进左辫根部的小兜里，替换掉刚才扔出去的那块。
到家属院门口时，她扶了扶有些松散的左辫，确认石片还在。发绳打了三个结，结实得很。
院子里静悄悄的。王秀兰不在晾衣绳边，窗户关着，屋里传来收音机的声音，播的是样板戏。姚志国坐在门槛上抽烟，看见她回来，目光在她书包和头发之间停了一瞬，又低下头去磕烟灰。
她没打招呼，径首走进自己房间。门没关严，留了一条缝。
她从床垫底下抽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九块大小相近的鹅卵石。她把刚捡的那块放进去，重新包好，塞回原处。
窗外有孩子嬉闹的声音。她坐到床沿，掏出作业本翻开，一笔一划开始默写《小英雄雨来》最后一段。写到“我们是中国人”时，笔尖顿了一下，墨迹在纸上洇开一小团。
她没擦，继续往下写。
下午三点，她背上书包准备出门。这次她换了条新扎的红头绳，颜色鲜亮，在阳光下一闪一闪。走到院门口，她停下，回头看了一眼母亲房间的窗户。
玻璃蒙着灰，映不出人影。
她抬手摸了摸左耳，银丁香耳坠凉丝丝的。然后迈步出了院门，朝着县城方向走去。
土路两边的梧桐树刚抽出嫩芽，风一吹，枝条晃动。她走得不快，右手一首插在袖口里，指尖碰着那块新藏的石片。
一辆自行车从她身后驶过，骑车的男人穿着深蓝色工装，车筐里放着一叠乐谱。
她没抬头，也没加快脚步。
就在她走过文化馆外墙时，里面传出一阵钢琴声，弹的是《外婆的澎湖湾》开头几个音符。
她脚步微微一顿。
琴声戛然而止。
门被推开，一个穿碎花衬衫的女人探出身来，手里拿着一本歌本，目光落在她身上。
“喂——”女人喊住她，“你刚才，是不是哼了句‘晚风轻拂澎湖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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