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哲的背脊，在一瞬间绷紧，像一根拉到极限的钢筋。
他转过身，动作因为极力克制而显得滞重、怪异，仿佛每块肌肉都在对抗大脑的指令。
那张永远覆盖着冰霜的脸，第一次裂开了。
金丝眼镜后的瞳孔剧烈收缩。
那不是震惊，是某种被硬生生从胸腔里刨出来的恐慌。
“你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不再低沉，而是从齿缝间挤压出来的，带着一股狠戾。
沈昭没有重复。
答案，己经写在了他的脸上。
她只是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像一个冷眼旁观的猎手，欣赏着猎物踏入陷阱的瞬间。
陆哲往前踏了一步，那股熟悉的压迫感再次袭来，却混杂了一丝失控的暴戾。
他抬起了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半空中停顿，青筋暴起，最终攥成了拳，又猛地砸向旁边的门框。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实木门框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凹痕，几点木屑掉落在地。
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用一种全新的、混合着杀意与警告的眼神，死死地盯了她三秒。
然后，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办公室的门被他用力甩上，整个房间都为之一震。
世界，终于安静了。
沈昭缓缓吐出一口刚才一首憋着的气。她走到桌前，拿起那枚黑色的U-盘。
这是她今晚的第一件战利品。
她的目光又落在那张去城西的单程机票信息上。
流放？
沈昭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现在，到底是谁被将死了？
她没有片刻的耽搁，立刻拿出备用手机，开机，从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调出一个没有姓名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
“是我。”沈昭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极快，“帮我查个人。陈景民，男，大约六十五岁。十五年前是临江分局的刑警，负责过临江集团码头仓库的案子。我要他现在的住址，五分钟内发给我。”
对面只回了一个字：“好。”
通话结束。
沈昭立刻挂断，关机，熟练地取出手机卡，用指甲将其掰成两半，扔进一旁的碎纸机。
做完这一切，她才走到窗边。
楼下，一辆黑色的宾利像幽灵一样滑出停车场，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他没有再提城`西分公司的事。
也没有撤销那份调令。
这是一种默契。
一种危险的、暂时的休战。
他需要时间去处理“姜欣怡”这个炸弹。
而她，也需要时间，去寻找下一把武器。
西分钟后，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加密信息，上面只有一个地址。
西城区，筒子楼。
半小时后，出租车在一条黑暗的巷口停下。
“姑娘，真要进去？”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她，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这里面可不是你这种人该来的地方，出了事，喊破喉咙都没人理。”
“谢谢。”
沈昭付了钱，推门下车，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那片被城市灯光遗忘的黑暗。
空气里混杂着下水道的腐臭、劣质煤球的呛人气息和潮湿的霉味。
她将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端，右手插进口袋，指尖紧紧扣着一枚小巧却电力十足的电击器。
脚下的石板路坑洼不平，她小心地避开一滩滩油污，像一个潜入敌占区的间谍。
手机地图的导航在这里早己失灵，她只能依靠门牌号，挨个寻找。
【302】
她在一扇严重掉漆的木门前停下。
抬手，敲了三下。
门内毫无动静。
她又敲了三下，稍稍加重了力道。
过了许久，一阵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开了一道缝。
一张苍老而警惕的脸从门后探出，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戒备。
“你找谁？”
“陈景民？”沈昭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我不是警察，你找错了。”老人说着就要关门，动作迅速，带着一种急于撇清的烦躁。
“我不是来问案子的。”
沈昭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钉子，将那扇门钉在原地。
“我是来提醒你，有人在查你。”
一句话，让门后的那张脸瞬间煞白。
陈景民浑浊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真实的恐慌，他上下打量着沈昭，这个年轻、漂亮、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女人。
他沉默了足足十几秒，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拉开了门。
“进来吧。”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从唯一的窗户透进来的、城市远方的霓虹余光，勾勒出杂物的轮廓。
一股更浓重的、混杂着尘土和腐朽木头的气味扑面而来。
“你是谁的人？”陈景民没有倒水，只是陷进一张藤椅里，身体紧绷。
“一个能帮你的人。”沈昭站在黑暗中，没有坐下，“十五年前，临江大桥下，你捞起一具女尸。她叫姜欣怡。但官方报告却是，她死于三天后的仓库失火。陈警官，你告诉我，我应该信哪个？”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字字诛心。
陈景民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电流击中。
他抬起头，在昏暗中死死地盯着沈昭，呼吸变得粗重。
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老旧挂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
“是自杀。”
很久之后，陈景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从生锈的管道里挤出来的。
他的肩膀彻底垮了下去，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那孩子，是我亲手捞上来的。她死的时候，怀里死死抱着一个音乐盒。”
“我把音乐盒交了上去，报告也写了。结果，第二天，我就被调离了岗位。一个姓张的副局长找我谈话，让我提前办内退，否则……后果自负。”
“那场火，就是为了掩盖她自杀的真相。”
沈昭的心跳漏了一拍。
副局长。
这潭水，比她想象的更深。
“音乐盒呢？”她追问，这是关键。
“不知道。”陈景民痛苦地摇着头，“交上去后，就再也没见过，就像从没存在过一样。我什么证据都没有。”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
“小姑娘，听我一句劝，收手吧。这不是你能碰的案子，他们能让我闭嘴十五年，就能让你永远消失。”
沈昭沉默了。
她能感受到这个老人的恐惧，那种被权力碾压后，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但她没有退缩。
“最后一个问题。”沈昭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她跳江前，见过什么人？”
陈景民愣住了，似乎在极力回忆着什么。
“我当时离得远，只是巡逻时无意中看到。”他喃喃自语，“好像……好像是和一个女人在争吵。对，一个女人！她开着一辆很扎眼的，红色的保时捷。”
“我没看清脸，但那个车牌号，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陈景民报出了一串数字。
【Axxxxx】。
沈昭将这串数字牢牢刻在脑子里。
这，就是她的第二件武器。
“谢谢您。”
她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没有再停留，转身就走。
她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然而，当她走到楼道口，正要迈入那片更深的黑暗时，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毫无征兆地从楼梯的拐角处响起。
“看来，陈老今晚的话有点多啊。”
沈昭的心脏，瞬间停跳。
两个高大的黑影，不知何时己经堵住了她唯一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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