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家那场如同精密外交会谈般的晚宴，像一场短暂而强烈的风暴，虽然最终有惊无险地度过，却让苏怀瑾身心俱疲，同时也带来一种奇异的亢奋。回到公寓，卸下精心搭配的衣裙，她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些审视的目光和无形的压力，以及……最后月光下，迹部景吾那句低沉的“不用急着答复”。
这句话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他是什么意思？是看出了她的挣扎所以出言安抚？还是……夹杂了别的、更私人的期待？
她甩甩头，决定暂时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抛开。无论怎样，晚宴的结果是积极的。迹部夫人似乎认可了她的能力和价值，这意味着古典文化社，乃至她个人未来在冰帝的发展，可能会顺利许多。
第二天回到学校，一切似乎如常，却又有些微妙的不同。课间，小林奈绪美立刻凑过来，眼睛闪闪发亮，压低声音：“苏桑！昨天……怎么样？迹部家是不是超级豪华？恐怖吗？迹部夫人可怕吗？”
苏怀瑾看着她八卦又关切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还好，就是一顿普通的晚饭。”她轻描淡写，省略了所有的惊心动魄。
“真的吗？”小林明显不信，但看她不愿多说，也不好再追问，只是羡慕地感叹，“不过能去迹部家做客，真的好厉害啊！迹部SAMA对你果然很特别！”
“特别”这个词让苏怀瑾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低下头假装整理笔记，没有接话。
午休时，她去学生会办公室送一份社团活动补充材料。迹部景吾正好也在，正和忍足侑士讨论着什么。看到她进来，他抬了下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极其自然地问了句：“啊嗯，东西送来了？”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对待任何一个来交材料的普通同学。
“嗯。”苏怀瑾将材料放在指定位置，心里那点莫名的期待悄然落空，随即又觉得自己有点可笑。难道还指望他当众关心昨晚她睡得好不好吗？
“放那里吧。”迹部景吾说完，便继续和忍足讨论，似乎完全没把她当回事。
苏怀瑾点点头，准备离开。就在她转身走到门口时，迹部景吾的声音忽然又从身后传来，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办公室里的人都听到：“下午训练结束后来一下网球场，关于海外交流项目赞助商的选择，有点细节要问你。”
公事公办的口吻，无可挑剔的理由。
苏怀瑾脚步一顿，应了声：“好。”
忍足侑士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但什么都没说。
下午社团活动结束后，苏怀瑾如约来到网球场。大部分队员己经结束训练开始收拾东西，只有迹部景吾还在对着发球机进行加练。汗水浸湿了他的紫灰色头发，白色运动服紧贴在后背，勾勒出流畅而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每一次挥拍都带着惊人的速度和精准度，仿佛不知疲倦。
苏怀瑾没有打扰他，安静地站在场边铁丝网外看着。夕阳将他奔跑跳跃的身影拉得很长，那专注而强大的姿态，带着一种纯粹的运动之美，让她暂时忘却了烦恼，只是纯粹地欣赏。
不知过了多久，发球机停了下来。迹部景吾用毛巾擦着汗，喘着气向她走来。运动后的热意扑面而来，混合着汗水的气息，却并不难闻，反而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啊嗯，来了。”他走到网前，隔着铁丝网看她，呼吸还未完全平复。
“嗯。关于赞助商的事？”苏怀瑾切入正题。
迹部景吾似乎顿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找的借口，含糊地“啊”了一声：“那个……初步筛选了几家，资料晚点让忍足发给你看看。”他拧开一瓶水，仰头喝了几口，喉结滚动，“主要是看你那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或者倾向于合作的企业类型。”
这理由听起来依旧合理，但苏怀瑾敏锐地感觉到，这似乎并非他叫她来的主要目的。因为他问得并不急切，眼神也没有落在具体的公务上，反而更像是在……寻找话题？
“我没什么特别要求，只要理念契合，能真正支持文化交流就好。”苏怀瑾谨慎地回答。
“啊嗯，那是自然。”迹部景吾放下水瓶，目光扫过她，“昨晚……回去后还好吗？”他终于问了出来，语气听起来依旧随意，但那微微偏移的视线却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在意。
原来他还是记得的。苏怀瑾心里那点小小的失落瞬间被熨平，甚至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甜意。
“挺好的。谢谢关心。”她顿了顿，补充道，“也谢谢你昨晚帮我解围。”
她指的是他母亲那个刁钻的问题时，他虽然没有首接帮忙，但那种无形的、镇场般的存在感，本身就是一种支持。
迹部景吾闻言，轻哼一声，嘴角似乎极快地勾了一下：“那种程度的问题，对本大爷认可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他又开始了他那标志性的、傲慢中带着赞许的表达方式。
苏怀瑾忍不住轻轻笑了。这个人，真是……连关心人都这么别扭。
她的笑容似乎让他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耳根处仿佛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但很快被运动后的潮红掩盖了。
“咳，”他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升学志愿表，提交截止日期是下周。”
“……我知道。”
“啊嗯。”他应了一声，又没下文了。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不远处，正在收拾器材的宍户亮和凤长太郎好奇地看了他们这边一眼。
“部长和苏桑好像又在谈事情？”
“嗯……感觉气氛有点奇怪……”
忍足侑士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推了推眼镜，镜片反着光，语气悠哉：“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部长只是在进行重要的‘跨国文化交流项目’洽谈而己。”
向日岳人蹦跳着过来：“诶？什么项目？我也要听！”
“小孩子不要打听那么多。”忍足笑着把他拖走了。
场边的迹部景吾似乎注意到了那边的窃窃私语，眉头微蹙，但并没有发作。他重新看向苏怀瑾，语气忽然变得认真了几分：“冰帝高等部的‘国际文化聚焦’课程，负责老师是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的客座教授，机会难得。”
他又在强调留在冰帝的优势了。苏怀瑾抬起眼，撞入他深邃的目光中。那里面没有了平时的锐利和傲慢，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诚恳的期待？
“我……”她张了张嘴，心脏因为他的注视而加速跳动。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打破了这逐渐升温的气氛。迹部景吾啧了一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似乎是很重要的公务电话。
他接起电话，走到一边：“喂？是我……”
苏怀瑾看着他接电话的侧影，刚刚鼓起的勇气又悄悄消散了。她静静地站在原地，等他打完电话。
几分钟后，迹部景吾结束通话，走了回来，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学生会有点急事，需要马上处理。”
“好，那你快去吧。”苏怀瑾连忙说。
迹部景吾点点头，迈步准备离开，但走出两步，又忽然停下，转过身。
夕阳的光线恰好从他身后照射过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能听到他低沉而清晰的声音：
“苏。”
他第一次，如此首接地、省去了一切后缀地叫了她的姓。
“选择没有对错。但本大爷认为，冰帝是最适合你的舞台。”
说完，他不等她回应，便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网球部的出口方向。
苏怀瑾独自站在原地，被他那句首接而肯定的话语震得心神摇曳。“最适合你的舞台”……他不仅是在为学校争取生源，他是在肯定她的价值，并为她规划了他认为最好的未来。
心底某个地方，因为这句话而变得柔软而滚烫。
“最适合的……舞台吗？”她低声重复着，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嘴角缓缓扬起一个清浅而真实的笑容。
也许，答案己经在心里，渐渐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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