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间的风带着几分凉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墨君夜望着为首那人的面容，瞳孔骤然一缩，身形几不可察地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震惊，但转瞬便被他强压下去，重新恢复了惯常的镇定，只是那紧抿的唇角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心境。
叶柒柒将这细微的变化看在眼里，心头泛起疑惑，却知此刻不是追问的时机，便先将疑问压下，抬眼看向为首的汉子，语气平静道：“我们只是路过此地，并非有意闯入。”
为首那人尚未开口，他身后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便咋咋呼呼地喊道：“当家的，就是这两个人！方才在山下把我们兄弟收拾了一顿，您可别被他们这副模样骗了！”
“哼，”为首那人沉声扫了络腮胡一眼，语气带着几分不耐，“你当我是那么好骗的？这点伎俩，我还看不出来？”
络腮胡被训得缩了缩脖子，挠了挠头，讪讪道：“是，是我错了，当家的。”
就在这时，墨君夜忽然开口，目光紧紧锁着为首那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叫什么名字？”
这话一出，不仅叶柒柒愕然地看向他，连寨子里其他喽啰也都愣住了，纷纷交换着眼色。
这人怕不是傻了？居然敢问当家的名字？要知道，当家的连他们这些朝夕相处的小弟都没透露过真名，又怎么会告诉一个陌生人？
为首的汉子闻言，忽然捂着头嘶吼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了般，眉头紧锁，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声音带着几分茫然。
“我……我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字了。”
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眼前这人十分陌生，可对方问话时，他心底竟莫名地生出一股想要回应的冲动，那种熟悉感萦绕不去，让他越发困惑。
络腮胡更是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家当家的。
怎么回事？当家的居然真的回答了？虽说只是说不记得名字，可这己经是破天荒头一遭了！
墨君夜听到这个回答，心中某个猜测愈发清晰，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几步。
为首的汉子静静站在原地，原本到了嘴边的狠话不知为何哽住了，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墨君夜走近。
“你能让我看看你的左手手臂吗？”墨君夜站定在他面前，目光恳切。
叶柒柒的疑惑更甚了，下意识地蹙起眉，这又是为何？
不止是她，络腮胡和其他喽啰也都是一脸茫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摸不着头脑。
为首的汉子沉默片刻，忽然将手中的长刀递给络腮胡，沉声道：“给我拿着。”
络腮胡愣愣地接过长刀，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自家当家的竟真的抬起了左手手臂，伸到了墨君夜跟前。
墨君夜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轻轻挽起他手臂上的袖口。
当那道深褐色的、形状独特的疤痕映入眼帘时，他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声音哽咽：“三哥，真的是你？你没有死？”
叶柒柒浑身一震，满是惊愕——三哥？墨宇瀚？他不是早就战死沙场，连尸骨都没能寻回吗？怎么会出现在这流峰寨，而且看样子，他似乎……失忆了？
被称作“三哥”的汉子，也就是墨宇瀚，茫然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墨君夜，皱起眉头：“你说什么？我不认识你啊！”
他顿了顿，语气又硬了几分，“你可别乱攀亲戚，别以为这样，就能抵消你们夜闯我流峰寨的罪过！”
墨君夜抹了把眼泪，转头看向叶柒柒，眼中带着急切：“柒柒，三哥失忆了，你医术好，能不能帮帮他？”
然而，话音未落，一旁的络腮胡突然暴喝一声，握着长刀就朝着墨君夜砍了过来，嘴里还吼着：“敢骗我们当家的，找死！”
电光火石之间，墨宇瀚几乎是本能地伸手一拦，死死抓住了络腮胡的手腕。
他转头，眼神冰冷地瞪着络腮胡，沉声斥道：“谁让你动手的！”
络腮胡被他这眼神看得一哆嗦，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讷讷道：“当家的……他、他是骗子啊……”
墨宇瀚却没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墨君夜身上，那眼神里，除了疑惑，似乎还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探寻。
叶柒柒快步走到墨君夜身旁，目光掠过仍带着几分警惕的墨宇瀚，压低声音问道：“你确定……这人就是你三哥墨宇瀚？”
墨君夜抹去脸上的泪痕，眼神坚定，用力点头：“绝不会错。”
他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墨宇瀚，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他的眉眼轮廓，和三哥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而且他左手手臂上那道疤，是当年我贪玩坠马，三哥为了拉我，被马蹄蹭到石头上划出来的，形状我记得清清楚楚，绝不会有假。”
叶柒柒沉吟片刻，又问：“可当初不是说，你父亲和几位兄长在对抗大辽的那场战役里，都己经牺牲了吗？连朝廷都追封了谥号，立了衣冠冢。”
提到这事，墨君夜脸上的激动淡了几分，染上些许困惑。
“确实是这样。那场战役打得惨烈，最后传来消息，说父亲和兄长们都力战殉国，尸骨无存。朝廷寻不到遗体，只能以衣冠入葬。”
叶柒柒闻言，眸光微动，顺着这思路一想，便豁然开朗。她看向墨君夜，缓缓道：“若是这样，事情就说得通了。”
“什么意思？”墨君夜追问。
“没有尸体，没有亲眼见到遗体，所谓的‘牺牲’，或许就并非定局。战场上混乱，失散、重伤被救，都有可能。既然连衣冠冢都是空的，那他是死是活，本就存着变数。”
墨君夜怔了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是啊，当初只当是噩耗传来，满心悲痛，从未想过“尸骨无存”背后，或许藏着另一种可能。
没有尸体，便意味着未必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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