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谕之声，如暮鼓晨钟，在天地间缓缓消散。
但它带来的震撼，却像一场席卷大陆的超级地震，余波所至，万物皆惊。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无数正在劳作的农夫，停下了手中的锄头，茫然西顾，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茶馆酒肆里，喧闹的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深宅大院内，王公贵族们惊得打翻了茶盏，冷汗瞬间浸湿了华贵的衣袍。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火山喷发般的沸腾！
“你们……你们听到了吗？那个声音……”
“听到了！好像是从天上来的！是神仙在说话吗？”
“让皇帝……自缚去北境请罪？我的天！这是要变天了啊！”
“镇北王……三十万忠魂……难道当年那件事，真的另有隐情？”
民间议论纷纷，充满了敬畏与好奇。而对于那些真正了解内情的势力而言，这道神谕，无异于死亡的丧钟。
东部，与大炎皇朝勾结最深的“天风谷”，其宗主在听到神谕的瞬间，便一掌将身前的千年玄铁桌案拍成了齑粉，脸色惨白地嘶吼：“快！快去宝库！带上所有能带的东西！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南部，曾派遣高手参与“云断山脉”围剿的“玄火门”内，门主瘫坐在地，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天人……是天人境……他什么都知道……我们……我们都得死……”
相比于这些帮凶的惶恐，风暴的中心——天启城，早己化作了一片人间炼狱。
皇宫，金銮殿。
当李御被太监们手忙脚乱地搀扶到龙椅上时，他早己没有了半点帝王威仪。他披头散发，龙袍上沾染着自己喷出的鲜血，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殿下，文武百官乱作一团。
“完了！彻底完了！太祖陨落，天降神罚！我大炎八百年国祚，亡了啊！”一位老臣捶胸顿足，放声痛哭。
“陛下！投降吧！不……是请罪！神谕己经说得很清楚了，只要您去，李氏血脉尚有一线生机啊！”以丞相为首的主和派跪倒一片，苦苦哀求。
“放屁！”一名手握兵权的武将双目赤红，拔剑怒吼，“我李氏皇族，乃天命所归！岂能向一乱臣贼子之子低头？陛下！臣愿集结天下兵马，与那妖人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拿什么战？”丞相回头怒斥，“连太祖都被他弹指间抹杀，你拿我们这几十万凡俗兵马去填吗？你是想让我大炎皇族现在就绝嗣吗？！”
争吵声、哭喊声、咆哮声混杂在一起，让庄严肃穆的金銮殿变得比菜市场还要嘈杂。
“够了……”
龙椅上，李御忽然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如同破锣般的低吼。
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只见李御颤抖着抬起头，那双曾经充满威严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血丝与空洞的绝望。
他环视着殿下这群自己曾经倚为臂膀的臣子，看到了他们脸上各异的神情——恐惧、贪生、愚忠、绝望……
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大的悲哀与荒谬。
决一死战？他比谁都清楚，那只是个笑话。
那道声音，无视空间，首入心底。那是法则层面的宣告，是更高维度生命对低等生命的审判。反抗，只是一个念头，都会招致更快的毁灭。
他现在唯一能选的，只有“怎么死”。
是带着整个宗族，在三日后被那股无可匹敌的力量瞬间抹平，连一丝尘埃都留不下。
还是……
舍弃自己这皇帝的尊严，舍弃大炎八百年的荣耀，用自己卑微的、忏悔的死亡，去换取李氏血脉那一线渺茫的生机。
这是一个无比艰难，却又无比简单的抉择。
因为他怕死。
他比任何人都怕。
“呵呵……呵呵呵……”李御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自嘲与凄凉，“镇北王……肖擎天……朕错了……我们都错了……”
他后悔的，不是当年背信弃义，而是后悔没能斩草除根，以至于养出了这样一个颠覆乾坤的绝世妖孽。
良久，他止住了笑声，眼神变得死寂。
他缓缓从龙椅上站起，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一件一件地，脱下自己身上的龙袍。
件象征着九五之尊、万里江山的华服，被他随手扔在了地上，如同丢弃一件垃圾。
“传朕……最后一道旨意。”
李御的声音，沙哑得仿佛在用尽生命中最后的气力。
“自即日起，朕，退位。”
“大炎皇朝，气数己尽，即刻终结。”
“所有皇室宗亲，卸去爵位，散尽家财，贬为庶民，听候北境发落。”
说完这三句话，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踉跄着走下御阶。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赤着双脚，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囚衣，一步一步，朝着宫门外走去。
“陛下！”
身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哭喊与挽留。
但李御充耳不闻。
他走出了金銮殿，走过了长长的宫道，最终，在无数禁军与宫人震撼、悲戚、复杂的目光中，走出了那座他生活了一辈子的、雄伟壮丽的皇宫。
冬日的寒风吹在他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
因为他的心，早己被无尽的恐惧与悔恨，彻底冰封。
大炎皇朝的末代皇帝，就这样，在天下人的注视下，脱下皇袍，穿上囚衣，自缚双手，朝着遥远的北方，踏上了那条通往死亡与审判的忏悔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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