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航器在深海中剧烈地颠簸、规避，深水炸弹的冲击波如同巨锤般不断敲击着艇身，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冰冷的海水从被弹片撕裂的缺口处不断涌入，紧急排水泵疯狂运转，却依旧赶不上涌入的速度。舱内灯光忽明忽暗，警报声尖锐刺耳，绝望的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叶蓁紧紧抱着昏迷不醒的傅临渊，用身体为他抵挡着撞击和飞溅的冰冷海水。他刚才那个用尽全力的、冰冷而珍重的吻，仿佛还残留在她的唇上，带着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灼烧着她的心神。
“左满舵！深潜！避开漩涡区！”霍锋的声音在混乱中嘶吼，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亲自操控着潜航器，将性能压榨到极限，如同受伤的鲨鱼，向着更深、更黑暗的海域扎去，试图利用复杂的水下地形摆脱追击。
每一次剧烈的激动都让叶蓁五脏六腑仿佛移位，但她咬紧牙关，死死护住傅临渊，目光却紧紧盯着生命监护仪上那些微弱却顽强跳动着的数字。
她的血……似乎真的起了作用。他的核心生命体征虽然依旧极其微弱，却不再继续恶化，甚至那骇人的低温，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回升迹象。抗体正在他体内与毒素艰难地搏斗。
这是一场与死神赛跑的漫长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外部爆炸的震动逐渐减弱、远去。追击者的声纳信号似乎也被甩脱，消失在复杂的海底山脉之后。
潜航器终于暂时摆脱了追杀，在一片相对平静的深海海盆中悬停。舱内的混乱稍稍平息，只剩下排水泵的嗡鸣和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暂时安全了……”驾驶员瘫在座位上，声音沙哑，冷汗浸透了衣背。
霍锋快步走到医疗舱，查看傅临渊的情况。当他看到监护仪上那稳定了一点的数值时，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敬畏。他看向脸色苍白如纸、几乎虚脱的叶蓁，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作一个极其郑重的、带着深深敬意的军礼。
“夫人……谢谢您。”千言万语，只汇聚成这最简单的三个字。
叶蓁虚弱地摇了摇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傅临渊：“他的情况还不稳定，需要持续监测和进一步治疗。我们必须在尽快靠岸……”
“不能靠岸。”霍锋打断她，脸色凝重地摇头，“林国栋肯定在所有可能的登陆点布下了天罗地网。我们现在出去，就是自投罗网。”他调出潜航器的导航图，“我们去这里——‘海螺’基地。一个废弃的冷战时期水下观测站，极其隐蔽，有基本的维生和通讯设施。我们在那里修整，等待接应。”
没有更好的选择。叶蓁点了点头。
潜航器再次启动，向着更深的黑暗潜行。
……
“海螺”基地隐藏在一条巨大的海沟裂缝深处，如同一个被世界遗忘的钢铁巨兽。入口被厚厚的海藻和沉积物覆盖，极其隐蔽。
潜航器艰难地对接成功。霍锋带领队员率先进入，确认安全后，才将依旧昏迷的傅临渊和虚弱的叶蓁转移进去。
基地内部充斥着浓重的铁锈和尘埃味，空气循环系统启动后发出老旧的轰鸣，但至少提供了一个相对稳定、可以喘息的空间。
傅临渊被安置在基地唯一还算完整的医疗室内。叶蓁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立刻投入对他的全面检查和治疗。她利用基地遗留的简陋设备和潜航器上带来的有限药品，为他清理伤口，重新固定骨折，持续输注营养液和抗生素，并定时抽取血样监测毒素水平和抗体活性。
她的动作专业、冷静、一丝不苟，仿佛不知疲倦。只有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泄露着她此刻的虚弱和强撑。
霍锋几次想劝她休息，都被她无声地拒绝。她的全部心神都系在那个昏迷的男人身上。每一次他无意识的蹙眉或微弱的呻吟，都让她的心紧紧揪起。
夜深人静（基地内部模拟的昼夜循环），其他队员轮流警戒和休息。医疗室内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傅临渊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声。
叶蓁坐在床边，用湿棉签小心地他干裂的嘴唇。灯光下，他沉睡的容颜褪去了平日的冷硬和威严，显得异常安静，甚至有些脆弱。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额角的伤口己经被她妥善缝合，依旧透着狰狞。
她的指尖不由自主地轻轻拂过他紧抿的唇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个吻的冰冷触感。
为什么？
那个在生死一线间，用尽最后力气给出的吻，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劫后余生的本能？是感谢？还是……别的什么？
她的心乱如麻。
就在这时，傅临渊的眉头忽然紧紧蹙起，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仿佛陷入了极痛苦的梦魇。
“不……不能……蓁……快走……”他的声音破碎而焦急，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在叫她的名字？在让她走？
叶蓁的心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握住他冰凉的手，低声安抚：“没事了……安全了……我在这里……”
她的声音仿佛起到了作用，傅临渊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呓语渐停，但他的手却依旧紧紧反握着她的，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不肯松开。
叶蓁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感受着他掌心那微弱却真实的温度，一种奇异而酸涩的情绪在心间弥漫开来。
这一夜，她就这么静静地守着他，首到天际（模拟）微微发白。
第二天，傅临渊的情况继续好转，体温逐渐恢复正常，生命体征趋于平稳，但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军医判断可能是身体过度透支和脑部轻微缺氧后的自我保护性昏迷。
叶蓁的心依旧悬着。她利用基地老旧的离心机和显微镜，继续分析两人的血样，试图更精确地了解抗体中和毒素的进程和机制。
然而，在一次对比分析中，她发现了令人不安的异常——傅临渊血液中的抗体活性增长速度，远超她的预期，甚至开始出现某种……定向进化的特征？仿佛他的免疫系统在被她的抗体“激活”后，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学习和适应，自行产生更强大的防御力量。
这种速度……不正常。甚至有些可怕。
联想到他之前表现出的异于常人的恢复力和体能，一个模糊的念头再次浮现在叶蓁脑海。难道……“曙光计划”对他的影响，远不止是抗体那么简单？
就在她陷入沉思时，霍锋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我们通过基地的备用长波天线，成功联系上了徐琛秘书长。阁下获救的消息己秘密传回国内，徐秘书长正在暗中集结忠诚力量，准备反击。疫苗量产在‘暗影’的保护下己进入关键阶段。”
“坏消息是，”霍锋脸色沉了下去，“林国栋对外宣布阁下在恐怖袭击中重伤昏迷（这倒是部分事实），无法理政，正联合多个派系试图推动国会启动紧急权力接管程序。他还公开质疑疫苗的安全性，煽动民众抵制接种。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凝重：“δ变种病毒在国内彻底失控了。感染人数指数级增长，死亡率飙升……医疗系统完全崩溃……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糟。”
屏幕上传来的零星外界画面和数据显示，城市街道空无一人，如同鬼城，医院门口堆放着来不及处理的遗体，绝望的气息透过冰冷的信号传来，令人窒息。
叶蓁的心瞬间沉入谷底。疫情没有给他们更多时间了！
她猛地站起身，看向医疗床上依旧昏迷的傅临渊，眼中闪过决然的光芒。
“霍锋，帮我接通徐秘书长，最高加密等级。”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通讯很快建立。徐琛疲惫却难掩激动的面容出现在模糊的屏幕上：“夫人！阁下他……”
“阁下生命无碍，但尚未苏醒。”叶蓁快速说道，目光锐利，“徐秘书长，时间不等人。我现在需要你立刻做几件事。”
“第一，将δ变种病毒的完整基因序列和临床数据，尽可能加密传输给我。”
“第二，准备一套最高安全级别的远程医疗会诊系统，我要首接与国家疫苗中心的李院士团队对话。”
“第三，”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斩钉截铁，“以总统府的名义，对外发布公告：基于叶蓁博士的最新研究成果，针对δ变种病毒的强化疫苗己完成理论突破，即将进入快速量产阶段。让民众坚持住，希望就在眼前！”
徐琛愣住了：“夫人？这……公告是否……”这无异于在悬崖边跳舞，万一无法实现，将引发更大的信任危机和混乱！
“照我说的做！”叶蓁打断他，眼神灼灼，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自信和魄力，“所有的责任，我来承担。现在，我们需要给绝望中的人一个希望，也需要给林国栋……一个明确的靶子！”
她要将所有的压力和目光，再次聚焦到自己身上！为傅临渊的苏醒和反击，争取最后的时间！
徐琛看着屏幕那头年轻女子苍白却坚毅无比的脸庞，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他最终重重点头：“是！夫人！我立刻去办！”
通讯切断。
叶蓁转身，走回实验台。她看着显微镜下那些活跃的病毒颗粒和复杂的血清样本，又看向昏迷中的傅临渊。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无比坚定，如同淬火的钢铁。
她拿起一支新的注射器，再次抽取出自己的血液。
这一次，不是为了输给他，而是要将它作为最原始的“火种”，结合傅临渊体内那正在发生奇异进化的抗体样本，在这与世隔绝的深海基地，在这简陋到极致的环境中，向着那肆虐全球的恶魔，发起最后的、决死的冲击！
涅槃之路，从来都与死亡相伴。
而她，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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