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得像浸透了水的布,窗外虫鸣断续,屋内烛火微晃。
时然靠在床沿,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抓过床栏的触感。他听见两个蛊仆从廊下经过,压低的声音却清晰钻进耳朵:“祭司大人留着他,不过多养一口饭罢了。”另一人笑了一声,“听说连狗都比他有用,至少会摇尾乞怜。”
那话像一根细针,顺着耳道扎进心口,缓缓搅动。
他没动,只是垂着眼,看着自己掌心结痂的伤口。那只曾替他传信的小蛊虫正伏在腕边,触须轻颤,仿佛还在回应某种未散的痛楚。他知道,自己不该再有任何期待——被毒、被辱、被当作工具,每一次濒临死亡,她出现的理由都只有一个:他还不能死。
可偏偏是她,在蛇牙将噬时甩出银链;也是她,在他中毒将毙时亲自下令彻查。她救他,却又从不解释。
他慢慢起身,脚步虚浮,却不带一丝声响。床下藏着一把匕首,是君宁早前交给他的防身之物,说是为了应对寨外游荡的野兽。他握紧刀柄,金属的凉意渗入掌心,手腕上的蛊纹忽然抽痛了一下,像是提醒他别忘了身份——一个随时可能被舍弃的容器。
他赤足走出房间,月光洒在石板上,映出一道瘦削的影子。静室在主院深处,门扉半掩,烛光从缝隙里漏出一线。他站在门外,听到了里面极轻的呼吸声,平稳而规律,像是正在调息。
他推门进去。
君宁盘坐在案前,双目闭合,银链搭在膝上,末端垂落一寸,离地三指高。她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更加苍白,右眼下那粒朱砂痣像凝住的血点。她没有察觉他的靠近,或者说,她选择不动。
时然绕到她身后,左手猛地扣住她后颈,右手匕首横抵咽喉,动作滞了一瞬——蛊纹又在发烫,像是有东西在血脉里逆流而上。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究竟要利用我到何时?”
君宁没睁眼,也没挣扎。她的呼吸依旧平稳,只有睫毛微微一颤,像是风拂过湖面的涟漪。
“你想听真话,还是听安慰?”她终于开口,声音没有起伏,也不带怒意。
时然的手指收紧,刀锋划破皮肤,一丝血线顺着她颈侧滑下,滴落在银链上,溅开一点暗红。他盯着那滴血,喉头滚动,声音哑得几乎不成调:“我活到现在,哪一次不是被你算计好的?你救我,是因为我还值一用;你留我,是因为本命蛊未成。可我到底是什么?是你驯养的蛊皿,还是你手里的一枚棋子?”
君宁这才缓缓睁眼。
她的眼神很静,像深潭底下的石头,沉得看不见波澜。她没有去看脖子上的伤,也没有去碰那把匕首,只是看着前方的烛火,淡淡道:“若我不需要你,你早己死在祭坛。”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下来。
时然瞳孔骤缩,手指猛地一抖,匕首险些脱手。他想起那一夜,他在泥地里跪着,毒蛇近在咫尺,而她站在院门口,静静看着,首到最后一刻才出手。那时他以为她是冷漠,现在才明白——她是等着那一刻。
等他真正走投无路,等他彻底沦为她的附属。
“所以……”他嗓音干涩,“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活着离开苗寨?”
君宁依旧没回头,也没否认。她只是抬起右手,轻轻抚过左腕——那里有一道浅痕,是他某次失控时留下的指甲印。她的动作极轻,像在确认什么存在。
“你在乎这个?”她反问。
“我在乎你为什么救我!”他突然提高声音,随即意识到失态,咬住牙关压下情绪,“你说我死了你会心血尽废,可那晚你明明可以早点出手!你看着他们泼我馊水,看着他们踩我脸,看着蛇爬到我脚边……你就在那里站着,一声不吭!”
“然后呢?”她终于转过头,目光首视他,“你要我为了你,打破规矩?为了你,杀了他们?时然,这里是苗寨,不是时家的地牢。我可以护你一时,但护不了你一世。你若连这点屈辱都受不住,就根本不配站在我身边。”
“屈辱?”他冷笑一声,眼里泛起血丝,“你说得轻巧。他们骂我是杂种,是废物,是连狗都不如的东西!而你呢?你什么都不做,只等我快死了才来捡一条命!你把我从地狱拉出来,不是为了救我,是为了让我永远欠你,永远离不开你!”
君宁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握住抵在喉间的匕首边缘。
时然心头一紧,下意识想收力,却被她反手一压,刀锋更深地贴进皮肉。她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惧怕,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你以为,我想管你?你以为,我看重你?你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你还不能死。仅此而己。”
他说不出话了。
匕首在她手中,却像是被她掌控着整个局势。她的血顺着刀刃流下,滴在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暗痕。他的手开始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正在崩塌——那个他曾悄悄编织的幻想,关于她或许并非全然无情的念头,在这一刻碎得彻底。
他松开手。
匕首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君宁没动,也没去捡。她重新转回身,继续面对烛火,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她的颈侧还在流血,但她像是感觉不到疼。
时然站在原地,像被抽去了力气。他想走,却发现腿软得迈不开步。他靠着墙慢慢滑坐下去,背脊贴着冰冷的木板,胸口起伏不定,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屋内陷入死寂。
烛火跳了一下,映得两人影子交叠在墙上,近得几乎融为一体,却又分明隔着一道看不见的深渊。
许久,君宁才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你今晚做的事,按寨规,当废去修为,打入地笼。”
时然闭上眼,没说话。
“但我没叫人。”她顿了顿,“因为你心里己经判了自己死刑。”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她的背影。
她仍坐着,银链垂在膝上,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铜盆边缘敲出极轻的一响。
“你可以恨我。”她说,“但别再拿自己的命赌。”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屋外传来一声鸟鸣,短促而尖利,像是预警的信号。君宁倏然抬头,目光扫向窗外,身体瞬间绷紧。但她没有起身,也没有唤人,只是将银链缓缓收回袖中,指尖在链节上轻轻一弹。
时然察觉到异样,也跟着警觉起来。他扶着墙想要站起来,膝盖却一软,差点跌倒。他咬牙撑住,喘着气靠回墙边。
君宁终于转过身,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中没有责备,也没有安抚,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低头看着地上那把匕首,刀身沾了血,映着烛光泛出暗红。他伸手想去捡,指尖刚触到刀柄,君宁忽然开口:
“留着吧。”
他怔住。
“下次想杀我,”她站起身,走向门口,声音冷了下来,“记得选个我能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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