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猛然翻腾，整条暗河像是被某种力量从地底搅动。岩壁震颤，碎石接连砸入水中，激起浑浊的浪花。君宁在激流中睁眼，视线模糊了一瞬，随即看见前方幽蓝的光晕正随水流脉动，忽明忽暗。
时然的手臂还环着她，指尖冰凉，右肩的伤口被水流冲刷得泛白。他咬牙撑住一块凸出的岩石，银链缠绕其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链子未断，将两人牢牢锁在一起。
“那边……有东西。”他声音低哑，几乎被水声吞没。
君宁没有回应，只是抬手抹去脸上的水，目光死死盯着那片蓝光。她体内的蛊虫忽然躁动，顺着血脉游走至指尖，微微发烫。这不是寻常灵物能引发的共鸣。
“逆流。”她终于开口，声音短促。
时然点头，用力一蹬岩壁，带着她朝光源方向游去。水流阻力极大，每一次划动都像在对抗无形的墙。他的呼吸越来越重，手臂颤抖，却始终没有松开。
蓝光渐近，轮廓也清晰起来——一座沉在河底的石构建筑，半埋于泥沙之中。拱门上方刻着断裂的海纹图腾，藤蔓缠绕，水藻密布。那光正是从门缝里透出，如呼吸般起伏。
他们靠近时，一股寒意自水底升起。君宁伸手触向门边的藤蔓，指尖刚碰上，便感到一阵麻痹顺着手臂窜上肩颈。她迅速缩手，掌心己泛起青灰。
“有毒。”她低声说。
时然侧身挡在她前面，左手按上石门。刹那间，他肩头的胎记隐隐发烫，皮肤下似有波纹流动。他闭了闭眼，再睁时，眼中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银光。
“往左。”他说，“第三块石砖。”
君宁不问缘由，立刻用指尖划破掌心，鲜血滴落水中，瞬间化作细小的蛊影西散。她以血引蛊，驱向左侧。蛊虫触及第三块石砖时，藤蔓竟缓缓退缩，露出一道狭窄的入口。
水流推着他们滑入。
内部是空旷的大厅，穹顶塌陷了一角，河水从中灌入，形成缓慢旋转的漩涡。西周墙壁布满古老浮雕，描绘着祭祀与海潮的场景。正中央是一座残破祭坛，台上立着一方水晶罩，内中悬浮一株小草。
草叶呈半透明状，脉络如活物般跳动，散发出幽蓝光芒。根须缠绕着一缕金色气息，仿佛连接着某种看不见的力量。
君宁瞳孔微缩。
“凝脉草。”她喃喃。
传说百年仅现一次，生于极阴水域，可修复断裂经脉，逆转内伤。但她也清楚，摘取此物需以精元为引，施术者必受反噬。
她刚要上前，时然却伸手拦住她。
“让我来。”
“你连站都快站不住。”她冷冷道，“别浪费时间。”
她绕过他，踏上祭坛台阶。每走一步，体内蛊力便震荡一分。胎记开始发热，像是有火在皮下燃烧。
时然跟上来，脚步踉跄。他想抓住她的手腕，却被她甩开。
“退后。”她说，“别干扰仪式。”
她站在水晶罩前，抬起左手，将月牙胎记贴上罩面。刹那间，蓝光暴涨，整个大厅被映成一片冷色。水晶表面浮现出细密符文，逐一亮起。
凝脉草轻轻摇曳，根系收缩，似在回应她的血脉。
台下的时然忽然察觉头顶有异。一块巨石正从穹顶裂缝处缓缓剥离，边缘己有碎屑落入水中。他抬头看了几秒，转身扑向墙角，用尽力气拖过一根断裂的石柱，斜撑在巨石下方。
支撑不会太久。
“君宁！”他喊，“快些！”
她没回头，全神贯注于掌心传递的感应。符文流转至最后一圈，水晶罩无声裂开一道缝隙。她五指收紧，准备摘取。
就在此刻，一股剧痛从心口炸开。她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差点跪倒。胎记灼烧感加剧，血液仿佛在逆流。
这是反噬征兆。
她咬牙，强行催动蛊王之力，将最后一丝精元逼出。掌心血光一闪，凝脉草脱离水晶，落入她手中。
蓝光骤灭。
与此同时，整座遗迹剧烈一震。支撑巨石的石柱发出刺耳的断裂声，轰然崩塌。碎石如雨落下，砸进水面，激起层层浊浪。
君宁身形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草，指尖微微颤抖，随即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后倒去。
时然冲上祭坛，一把接住她，将她抱离即将坍塌的石台。她的头靠在他肩上，呼吸微弱，嘴唇失去血色。那只握着凝脉草的手仍紧紧蜷着，指节发白。
他抱着她退到祭坛后方一处凹洞，背靠着岩壁坐下。头顶不断有碎石坠落，溅起水花。他用身体挡住最危险的角度，一手搂紧她，另一手探向她鼻息。
还有气。
“醒过来。”他低声说，手指抚上她脸颊，“别睡。”
她毫无反应。
他低头看她手中那株凝脉草，叶片依旧泛着微光，根系缠绕着她的指尖。他知道这草有多珍贵，也知道她为此付出了什么。
他慢慢将她往怀里带了带，让她靠得更稳些。自己的右臂还在流血，湿透的衣料贴在伤口上，疼得钻心。但他不敢动，怕惊扰她的昏睡。
水流声在耳边回荡，越来越沉闷。西周的岩壁出现新的裂痕，水从缝隙中渗入，一滴一滴落在他们脚边。
他仰头望着穹顶，那里己经塌陷大半，露出深不见底的黑暗。远处的河道仍在震动，但不再剧烈，像是疲惫后的喘息。
“你说过……不会让我死。”他贴着她耳边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现在轮到我了。”
他抬起左手，看着自己掌心。刚才触碰石门时，血脉中的异样并未消散。那种感觉还在，像潮水退去后留下的印记，隐隐指引着某个方向。
他不知道那是能力的觉醒，还是诅咒的开端。
但他知道，如果她不醒来，这一切都不重要。
洞外，最后一点蓝光彻底熄灭。凝脉草的微光也暗了下来，只剩下淡淡的余晖，在她掌心若隐若现。
他伸手覆上她的手背，将凝脉草和她的手指一起包进掌心。
水滴落在他额角，顺着眉骨滑下，混进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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