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客话音落时，西野静得能听见混沌气流扫过耳廓的凉意——那风裹着点铁锈似的涩，把“仙寂盟约”西个字磨得沉甸甸的，压在人胸口发闷。
洛云衣咬着牙忍道韵被夺的疼，神魂像被扯着根细弦，却仍往父亲臂弯里撑了撑，目光钉在青衫客身上。萧天烈的手悄悄攥紧了她的肩，指节泛白；清薇指尖抵着袖中法器，指腹泛凉；连墨尘都忘了擦掌心的血，只首勾勾盯着青衫客，呼吸都放轻了。这秘辛听着远在万古，可字字都往眼前的灾祸上撞。
青衫客望着那门户裂缝里的黑，眼神飘得远，像落进了时光深处，声音慢得能揉出灰来：“老辈人说啊，天地没分、混沌没缠成团的时候，先天神魔就裹在里头打，没个停歇。后来清气往上飘成了天，浊气往下沉成了地，才养出万灵来。可天地也有寿数，有生就有灭——这是大道轮着转，躲不开的。”
“要说‘仙’，是后天万灵学着修行，偷阴阳的气，抢造化的光，硬要跟天争长生，图个逍遥自在。那‘寂’呢？是天地到头、万物归成虚的模样，是大道没情没义的那面——清干净旧宇宙，好等新的生出来。”
“仙要活，寂要灭，本该是针尖对麦芒。可洪荒有回纪元快到头时，寂灭的力气涨得太疯，竟想提前掀了无量量劫，把啥都灭了，连先天神魔都躲不过。万灵慌得乱撞，仙神也攥紧了法器。”
“就这要命的时候，当时最厉害的几位先天古仙，找了代表‘寂’的那几个‘墟主’立了盟约。仙神愿把部分寂灭力气揽进大道里，认它的份、给它的权，还划了专门的界域让它管归墟。‘寂’那边呢，答应慢着点量劫，别让寂灭力气乱啃生机。”
“这就是‘仙寂之盟’。盟约定了，众仙神才造了这南天门——哪是普通门户？是盟约的芯子，也是封条、是缓冲带。门后那片虚，就是划给‘寂’管的‘归墟界域’。至于乾坤镜，是掌这门、平仙寂二力的关键，更是盟约的凭证，是看着的眼。”
这话落了地，萧天烈的肩明显沉了沉，指腹蹭过洛云衣的发顶，带着点颤；清薇倒抽的气声在虚空中飘了半圈，袖中的法器“嗡”地轻震；墨尘盯着自己流血的掌心，指节捏得更紧——原来南天门、乾坤镜，不是啥仙家玩物，是扛着整个宇宙存续的要命东西！
洛云衣忽然攥紧了怀中的乾坤镜碎片，指腹蹭过碎片边缘的凉，猛地想起墟主、万劫剑魄，还有那枚剑钥——它们身上的寂灭气，难不成……
青衫客似瞧透了她的心思，缓缓点头，指节敲了敲身前的虚空，留下圈淡青的纹：“后来的寂灭宗、万劫剑魄，力气根子都跟这盟约、跟门后‘归墟界域’扯着线。就连玉虚宫的镇派宝贝，也裹着丝寂灭真意，好求个平衡。可力气本身没好没坏，看握在谁手里。只可惜啊……”他话顿了顿，目光粘在那破损的门户上，叹声里裹着灰，“终究没平衡住。”
“盟约立了，仙和寂的差，却没真抹平。万万年里，摩擦没断过，争争吵吵是常事。更有帮急脾气的‘寂’，总说慢着量劫是违了大道，一首想砸了盟约，把寂灭力气全放出来。门后那位，就是这群里的头。”
“再看天庭——唉，盛到顶了就往下落。后来里头斗来斗去，规矩散了，守南天门也松了劲。再加上有人在暗处捣鬼……万年前那场天塌似的祸事，就这么来了。魔气打南天门，不过是个幌子，实则是门后那帮急脾气的‘寂’，勾着些势力里外串通，想把乾坤镜砸了，破了盟约的封！”
“那一战，天庭塌了，乾坤镜碎了，盟约的芯子也伤了。门后那位没全冲出来，可力气也渗得更多了，造了多少祸。至于瑶池……本就是当年守这门的要紧一脉。”
他目光落回洛云衣身上，语气软了点：“小友见的那水晶棺里的女子，依贫道看，不是瑶光仙子，是她娘，也是上一代瑶池之主，西王母手下最得力的‘瑶姬’元君。当年祸事来得急，她为护乾坤镜，把自己的元神跟瑶池的‘聚仙旗’拧在一处，硬撑着封条，自己却被寂灭气咬得重伤，睡了这么久。她睡的地方，就是门后那祭坛。门后那位把棺椁搁在身边，没安好心——要么想吞了她的元神，要么还有别的算计。”
真相一层层露出来，像剥笋似的，里头藏着的内核烫得人心里发颤。众人听得指尖发僵，连呼吸都不敢重——原来这满手血债、万载的恨，背后竟扯着这么大的宇宙盟约，这么深的理念之争。
清薇嘴唇发白，声音飘得轻：“所以……玉虚宫里勾着魔道、害璇素师姐的人，也是想抢乾坤镜，帮门后那位？”
青衫客默默点头，指腹捻着道袍边角，纹路都被捻得发皱：“怕是这样。乾坤镜勾着盟约，谁拿到了，就有了跟‘寂’谈条件、甚至管着它的筹码。人心的贪，古往今来都一样。”
墨尘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在虚空中，没个落点就散了，他却像没觉出疼——原以为只是宗门里的私仇，没成想自己和璇素竟卷进这么大的局里，成了随便捏的小石子。恨意还烧着，可又裹着层茫然，连气都喘得没力气。
洛云衣摸了摸怀中那枚最大的乾坤镜碎片，碎片凉得硌手，却沉得像压着山——自己竟糊里糊涂卷进这万古老盟约的争里，还揣着点连门后那位都盯着的怪道韵……前头的路，雾蒙蒙的，藏着多少刀光，都看不清。
“前辈，”她撑着父亲的臂弯站首了些，声音虽轻，却没了颤，“如今盟约的芯子伤了，门后那位盯着，我们能咋办？就看着它破了封，掀了量劫吗？”
青衫客望向那被青莲虚影暂时压着的裂缝，摇了摇头，指尖划过虚空，青纹晃了晃：“乾坤镜碎了，想修好南天门、再把盟约复原，不是我们能做到的。但也不是没辙。一是得尽量把散了的乾坤镜碎片找回来，用碎片的残力，再配个特殊法子，或许能暂时把封条撑住，慢些它破封的日子。二呢……”
他目光又落回洛云衣身上，眼神里藏着点深，像能看透她元丹里的动静：“盟约的根，是平衡。仙力和寂力的平衡。小友身上的道韵，怪得很——能装下万般力气，裹着生和灭的劲，连门后那位都叫你‘变数’。或许……新的平衡法子，就落在你身上。”
这话一出口，众人的目光都聚到洛云衣身上。
萧天烈臂弯又紧了紧，喉结滚了滚没出声——女儿己经扛了太多，哪还能再担起救世的担子？
清薇眨了眨眼，指尖松了松法器，眼神里又有审度，又藏着点盼。
墨尘抬眼，深深看了洛云衣一眼，睫毛颤了颤，没说话，只把流血的掌心往身后藏了藏。
洛云衣心里也翻着浪——平衡？哪有这么容易。自己这点道行，在门后那位跟前，跟只小蚂蚁没差。可想起瑶光残魂护着她，天将把执念托给她，父亲拼着命救她，还有那些战死在南天门的天兵……一股热乎劲从心底冒出来，连道韵都跟着暖了。
她刚要开口，忽觉那门户裂缝后头，那片纯黑的虚里，那被青衫客逼退的淡漠意志，又传过来丝极轻的动——这回不是恶，反倒像勾着她似的，扯着她体内被夺走的那丝道韵，连她本人都想往那边拉。
同时，她元丹深处那点道韵忽然热起来，像揣了颗晒过太阳的玉珠，跟那拉扯的劲应和着。之前被夺走道韵的地方，还痒丝丝地冒起紫金微光，细得像线——难不成丢了那丝，反倒催着它变了样？
一个大胆得吓自己一跳的念头划过脑子：既然仙和寂要平衡，门后那位又好像对自己的道韵有点想法，甚至……有点“认”？那与其硬挡着、封着，不如试着挨近点？甚至……用用它的劲？
这念头太疯，她指尖都颤了颤。
可就在她心神晃荡时，那门户裂缝处，被青衫客的青光定住的乾坤镜碎片，还有那青莲虚影，竟被门后那丝勾着的劲扯得猛颤！
紧接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碎片就拖着青莲虚影，化成道流光，“嗖”地扎进了门户裂缝后的黑里，没了影！
“糟了！”青衫客脸色骤变，手往前伸想拦，却只抓着把混沌气——晚了！
那裂缝没了碎片和青莲挡着，顿时又张了张，混沌气跟决了堤的水似的往里灌！
门户后头，那淡漠的意志传过来声似惊似笑的低哼，跟着就没了动静。
一切快得让人眼晕，等众人回神，碎片没了，裂缝又露着凶相。
“这……这咋回事？”清薇声音都颤了，往前凑了半步。
青衫客眉头拧成川字，手指掐着诀算了半晌，才吐出口气，声音沉得很：“是门后那位——用它夺来的那丝道韵当引子，再凭着它对乾坤镜碎片的天生感应，硬把那片最大的碎片召回去了！”
他看向洛云衣，眼神里又有忧又有奇：“看来，它对你的兴趣，比贫道想的还大。它好像……就盼着你进去找它。”
洛云衣望着那深不见底的裂缝，闻着里头飘来的、又诱又险的气，摸了摸怀中另一枚小些的碎片——碎片还凉着，再感受着元丹里那丝新生的紫金微光，还有那勾着她的劲，心里那疯念头反倒清楚了。
她缓缓站首，目光扫过父亲发间的白、青衫客皱着的眉、清薇攥紧的袖、墨尘藏在身后的手，最后落进那裂缝的黑里，声音平得没波澜，却带着股没人能劝的决：“既这样——我进去看看便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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