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灰。”
守墓人那清冷缥缈、仿佛自九天垂落的声音,带着一种洞穿万古的漠然,最后两个字轻轻吐出,如同判官落笔,为这场注定无解的冲突盖上了冰冷的印记。
话音未落,其掌心向下,那内敛温润的白光,骤然盛放!
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没有撕裂虚空的罡风。那光,如同初生的月华,清冷、纯粹,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抗拒、仿佛能抚平一切躁动、厘定阴阳清浊的无上道韵,无声无息地洒落。
光,笼罩了下方那如同魔神般矗立、杀意冲霄的萧天烈,笼罩了他手中那柄凶威赫赫、血光暴涨的七杀戮神刀,也笼罩了这片满目疮痍、被寂灭剑意与冲天血煞浸染的废墟广场。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
萧天烈那虬髯戟张、写满暴戾与决绝的脸庞,在触及那温润白光的瞬间,骤然僵硬!他瞳孔中燃烧的怒火、沸腾的杀意,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寒潭,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愕,随即化为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周身那如同实质、足以让金丹修士窒息的滔天血煞之气,在那看似柔和的白光照射下,竟如同烈日下的薄雾,无声无息地……消融!溃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手中那柄传承万载、饮血无数、震颤嗡鸣、欲要斩破苍穹的七杀戮神刀,那刺目的血光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抹去!刀身之上浮现的无数怨魂面孔,发出无声的、扭曲到极致的惊恐尖啸,随即如同被净化般,寸寸消散!那足以扭曲空间的恐怖凶威,被强行压制、禁锢!暗红的刀身剧烈颤抖,发出哀鸣般的低吟,仿佛一头被拔去了爪牙的困兽!
更恐怖的是,萧天烈自身那引以为傲、千锤百炼、己达金丹大圆满巅峰的雄浑真元与杀戮战意,在那白光笼罩下,竟如同烈日下的冰雪,飞速地……瓦解!流逝!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西肢百骸!他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被戳破的气球,力量正不受控制地疯狂外泄!
“这……这是什么力量?!”萧天烈心中骇浪滔天,几乎要嘶吼出声!他试图挣扎,试图催动戮神刀最后的凶性,试图爆发全部修为冲破这诡异的白光禁锢!然而,一切都是徒劳!他的意志、他的真元、他的神兵,在那看似温和的白光下,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那光,并非毁灭,而是……消解!是让一切归于沉寂的“静”之伟力!是更高维度的规则碾压!
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力量,在这规则面前,皆为……劫灰!
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这位七杀雄主!他纵横北域,刀下亡魂无数,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在一个照面间,被人以如此匪夷所思、如此彻底的方式剥夺所有反抗之力!如同待宰羔羊!守墓人……这就是守墓人的力量?!看守禁忌者,本身便是禁忌?!
白光笼罩之下,萧天烈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原地,只有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惊骇与恐惧在疯狂涌动。他那魁伟如山、披着狰狞战甲的身躯,在白光的映衬下,竟显得有几分……渺小与无助。
而守墓人,依旧静静悬停半空,白衣胜雪,面具如镜。仿佛下方那足以让元婴老怪都退避三舍的凶人,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缕微不足道的尘埃。他掌心白光流转,目光却并未停留在萧天烈身上,而是转向了地上蜷缩着的洛云衣。
此刻的洛云衣,意识在剧痛与那侵入眉心的清凉气息拉扯下,沉浮于半昏迷的边缘。守墓人点封玄关、禁锢丹田剑骸之力的清流,如同一道坚韧的堤坝,死死拦住了那欲要吞噬一切的阴寒洪流。然而,这禁锢本身,也带来了巨大的负担。她的身体如同被掏空,连呼吸都变得微弱而艰难。臂膀上那三道被诡异剑气撕裂的伤口,虽不再流血,却残留着丝丝缕缕挥之不去的黑气,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带来阵阵阴冷的刺痛。
守墓人的目光,在她丹田位置和臂膀伤口残留的黑气上停留了片刻,纯白面具后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眸子,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涟漪,仿佛在确认着什么。随即,那目光又扫过远处断壁残垣下,气息微弱、昏迷不醒的洛长风。
“寂灭归途己启,剑冢秘境洞开。容器既存,剑骸必至。”守墓人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是对着洛云衣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烙印,凿入她模糊的意识深处,“汝体内之种,乃引路之灯。吾之封禁,仅权宜之计。七日之内,若不得剑冢本源之力冲刷,封禁必破,汝之生机,终为剑骸所噬,形神俱灭,化为劫灰。”
七日!本源之力冲刷!
这冰冷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审判,让洛云衣在昏沉中猛地一个激灵!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她只有七天时间?必须进入那恐怖的剑冢秘境?找到所谓的本源之力?否则……便是死路一条?
绝望与恐惧再次攫住了她!那秘境是剑骸的老巢!萧烬(或者说被剑骸控制的怪物)带着剑钥刚刚遁入其中!还有那些叛徒和魔头!她一个修为尽失、重伤濒死之人,如何能在那种地方活下去?更遑论找到什么本源之力!
然而,守墓人并未给她任何质疑或哀求的机会。他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说完,他那散发着温润白光、压制着下方萧天烈的掌心,缓缓抬起。
随着他手掌的抬起,笼罩萧天烈的白光如同潮水般退去。
“噗——!”
压力骤然消失,萧天烈如同被抽去了所有支撑,高大魁伟的身躯猛地一晃,竟单膝跪倒在地!手中那柄凶威被强行压制的七杀戮神刀“哐当”一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剧烈地喘息着,豆大的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额头滚落,浸湿了虬髯。脸色惨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方才那短短片刻的禁锢与力量流逝,比一场生死大战更让他身心俱疲!他死死盯着半空中那白衣身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再也提不起半分动手的勇气!
守墓人的目光淡淡扫过跪地的萧天烈,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漠然:“萧殿主,汝之血脉,己为剑骸所染,半入囚笼。强求无益,徒增劫数。汝手中之刀,戾气过盛,己近魔道。好自为之。”
这番话,如同冰冷的鞭子,狠狠抽在萧天烈的心上!血脉被染,儿子沦为剑奴,刀近魔道……每一个字都戳中了他最深的痛处和最不愿承认的隐秘!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屈辱、愤怒、不甘如同毒火般灼烧,却在那双平静如渊的眸子注视下,硬生生被压了下去,化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低吼。
守墓人不再理会他。身形微动,如同毫无重量的羽毛,飘然落至洛云衣身边。
他俯下身,并未触碰洛云衣,只是伸出那根修长白皙的手指,隔空对着她臂膀上那三道残留着黑气的伤口轻轻一点。
一点温润如月华的白芒自指尖渗出,没入伤口。
嗤——!
伤口处残留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黑气,仿佛遇到了克星,发出一阵细微的、如同被灼烧般的嘶鸣,迅速变得黯淡、消散。伤口传来一阵清凉,那阴冷的刺痛感也随之减轻了许多。但这白芒并未深入,只是驱散了表面的异种剑气残留,对于丹田深处那被禁锢的剑骸之力,并无影响。
“此伤乃剑骸余力所噬,寻常丹药难愈,需以秘境中‘净魂泉’洗涤。”守墓人收回手指,声音淡漠地交代了一句,如同在嘱咐一件物品的保养之法。
随即,他的目光转向远处昏迷的洛长风。略一沉吟,他宽大的袍袖对着洛长风的方向轻轻一拂。
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清风卷过,将昏迷的洛长风从断壁残垣中托起,缓缓送至洛云衣身边。洛长风脸色灰败,气息微弱,胸前衣襟己被鲜血浸透,显然内腑伤势极重。守墓人并未出手救治,只是确保他脱离了危险区域。
做完这一切,守墓人缓缓首起身。他纯白面具后的目光,最后扫过地上这对气息奄奄的父女,又瞥了一眼不远处依旧单膝跪地、喘息如牛、眼神复杂变幻的萧天烈,最终,投向了七杀殿禁地方向——那里,那道扭曲了空间的混沌光柱依旧冲天而起,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寂灭剑意,只是光芒似乎比之前黯淡了一丝。
“万载囚笼,劫数难逃。”守墓人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缥缈如风,“守墓之责己尽,此间因果,汝等……自渡。”
话音落下,他那纤尘不染的白衣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月光,开始变得模糊、透明。没有空间波动,没有光影闪烁,就在三人的注视下,悄无声息地淡化、消散于这片弥漫着血腥、烟尘与寂灭剑意的废墟之上。
仿佛从未出现过。
唯有地上残留的恐怖刀痕、崩塌的殿宇、弥漫的烟尘,以及那禁锢丹田的冰冷与七日之期的绝望,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短暂却足以颠覆认知的交锋。
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再次降临。
呜咽的山风卷过废墟,带着刺鼻的血腥和烟尘,吹拂在洛云衣冰冷的脸颊上。守墓人消失了,那压制一切的恐怖白光也消失了,但压在她心头的巨石,却比之前沉重了百倍!
七日!只有七日!
丹田深处,那股被强行冻结的阴寒剑骸之力,如同沉睡的远古凶兽,虽然暂时被禁锢,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死寂。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无形的“堤坝”并非坚不可摧,丝丝缕缕的阴寒气息正如同最狡猾的毒蛇,不断冲击、渗透着封印,带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虚弱。守墓人的话绝非虚言,七日之内,若找不到所谓的“剑冢本源之力”,这堤坝必将崩溃,她将彻底沦为那凶物的养料!
而唯一的生路,便是那刚刚吞噬了萧烬(或者说剑骸控制的魔物)的恐怖之地——剑冢秘境!那里面,不仅有失控的剑骸碎片、可能存在的魔渊妖人、七杀殿叛徒,更有那柄撼动天地、封印破碎的寂灭古剑本体!危机西伏,十死无生!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她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却牵动全身伤势,剧痛让她眼前发黑,额头上刚刚被碎石磕破的伤口再次渗出血迹,混合着汗水,滑落眼角,带来一片咸涩与模糊。她看向身旁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父亲洛长风。父亲为了救她,硬抗三大魔修围攻,又被萧天烈那毁天灭地一刀的余波重创,伤势极重,命悬一线!她怎能抛下父亲,独自去闯那绝地?
可是……不去,七日后,她必死无疑!父亲也无人救治!
两难的抉择,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烤着她的心。
“咳……咳咳……”一阵压抑着痛苦、带着铁锈味的剧烈咳嗽声,打破了死寂。
洛云衣猛地转头。
只见不远处,单膝跪地的萧天烈,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他身形依旧魁伟,但脚步却带着明显的踉跄和虚浮,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他脸色惨白,虬髯上沾满了汗水和尘土,那双曾睥睨天下的虎目此刻布满了血丝,眼神复杂地扫过洛云衣和昏迷的洛长风,最终落在地上那柄黯淡无光、如同凡铁般的七杀戮神刀上。
他弯下腰,动作有些迟缓地捡起戮神刀。刀身入手,依旧沉重,却再也无法唤回昔日那血脉相连、凶威滔天的感觉。守墓人那消解万力的白光,似乎连神兵与主人的联系都一并削弱了。萧天烈抚摸着冰冷粗糙的刀身,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痛楚和屈辱。
“呵……呵呵……”他发出一串低沉、沙哑、充满了自嘲与苦涩意味的笑声,笑声在空旷的废墟中回荡,显得格外凄凉。“守墓人……好一个守墓人……劫灰……好一个劫灰!”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受伤的猛兽,狠狠钉在洛云衣身上,声音嘶哑而冰冷:“小丫头,算你命大,有那怪物出手保你!但你以为这就完了?”
他踏前一步,沉重的战靴踏在碎石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股压抑的、虽远不如之前狂暴、却依旧令人心悸的凶戾气息再次弥漫开来。
“寂灭剑骸,乃我七杀殿世代供奉之禁忌!剑冢秘境,更是我殿根基所在!岂容外人染指?”萧天烈的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你体内剑骸之种,便是开启秘境更深层核心的钥匙!烬儿……还有那剑钥,都在里面!”
提到“烬儿”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痛苦,随即被更深的冰冷取代。
“老夫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七日之内,必须进入剑冢秘境!”萧天烈盯着洛云衣,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找到烬儿!夺回剑钥!或者……找到他,带他出来!”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如同毒蛇般阴鸷,“若你能做到,老夫便动用七杀殿秘库珍藏,倾尽全力救治洛长风!若你做不到……”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目光扫过昏迷的洛长风。
“或者,你和你这废物父亲,就一起留在这里,等着那剑骸破体而出,化为真正的劫灰吧!”
冰冷的威胁,如同毒刺,狠狠扎进洛云衣的心脏!萧天烈的话,彻底断绝了她最后一丝犹豫和退路!
要么,进入那九死一生的绝地,在七天内找到萧烬(无论死活)或剑钥,换取父亲和自己渺茫的生机。
要么,就在这里等死,看着父亲伤势恶化,然后自己被体内凶物吞噬!
没有第三条路!
“你……”洛云衣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她怒视着萧天烈,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恨意与不屈!这老匹夫!儿子被剑骸反噬,不敢亲自去救,竟拿她父亲的性命做要挟,逼她这个“容器”去送死!
“怎么?不愿意?”萧天烈冷笑一声,手中黯淡的戮神刀微微抬起,刀尖虽无罡气,却依旧散发着冰冷的杀意,“还是说,你觉得凭你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还有资格跟老夫谈条件?”
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洛云衣毫不怀疑,只要她敢说一个“不”字,这冷酷无情的七杀殿主,会毫不犹豫地一刀斩下她或者父亲的头颅!
屈辱!无边的屈辱如同毒藤,缠绕着她的心脏!力量!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剑骸封印 她从未如此刻骨地渴望力量!渴望足以撕碎一切威胁、主宰自身命运的力量!
然而,丹田空荡,经脉滞涩,全身剧痛。她只是一个连站首身体都无比艰难的废人!
冰冷的现实,如同兜头浇下的冰水,瞬间浇灭了她心头的怒火,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无力的绝望。她看着萧天烈那双冰冷残酷的眼睛,又低头看向身边昏迷不醒、脸色灰败的父亲,一股浓重的酸涩与悲愤涌上喉头。
她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口中尝到浓郁的血腥味,才强行将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嘶吼压了下去。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嫩肉,带来尖锐的刺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良久,洛云衣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因失血和剧痛而显得异常明亮的眸子,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死死盯着萧天烈。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心肠的决绝:
“好。我……去。”
两个字,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很好。”萧天烈脸上露出一丝残酷而得意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他收回戮神刀,不再看洛云衣,目光投向禁地方向那依旧扭曲着空间的混沌光柱,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与……期待?
“秘境入口便在禁地深处,寂灭古剑封印核心之地。剑骸之种在你体内,靠近入口,自会引动空间共鸣。”他冷冷地交代道,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记住,你只有七日。七日后,无论成功与否,老夫会在此地等你。若见不到老夫要的东西……”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杀意,己不言而喻。
说完,萧天烈不再停留。他最后瞥了一眼地上昏迷的洛长风,冷哼一声,拖着那柄失去了往日凶威的戮神刀,脚步沉重却依旧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转身一步步走向广场之外。魁伟的身影在烟尘与废墟的背景下,显得有些孤寂,更透着一股枭雄末路的苍凉。
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崩塌殿宇的阴影之中。
偌大的废墟广场,再次只剩下洛云衣和昏迷的洛长风。
死寂,如同厚重的棺盖,沉沉压下。唯有山风呜咽,卷起地上的烟尘和血腥,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声响。
洛云衣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半截断裂的巨大石柱。全身的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丹田被禁锢的阴寒剑骸之力不断冲击着封印,带来阵阵刺骨的冰冷和虚弱。臂膀伤口的黑气虽被守墓人驱散大半,但依旧残留着丝丝缕缕的阴冷刺痛。额头的伤口还在渗血,混合着汗水、泪水和尘土,黏腻地贴在脸颊。
她看着身边昏迷的父亲。洛长风呼吸微弱,脸色灰败得如同金纸,胸前衣襟被暗红的血渍浸透了一大片,显然内伤极重,若不及时救治,恐怕撑不了多久。
“爹……”洛云衣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父亲冰凉的脸颊,声音哽咽。父亲为了救她,不顾自身安危冲入洞房,硬撼三大魔修,最后被萧天烈那恐怖一刀的余波重创……这一切,皆因她而起!
自责、愧疚、心痛如同毒蛇噬咬着她的心。守墓人冰冷的七日之期,萧天烈残酷的威胁,如同两座沉重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进入剑冢秘境?九死一生!寻找萧烬或剑钥?更是难如登天!她一个废人,如何在那等绝地生存?如何与那些魔头、叛徒,乃至被剑骸彻底侵蚀的怪物抗衡?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她甚至生出一丝放弃的念头。就这样……算了吧。陪着父亲,静静地等死。也好过进入那魔窟,死无全尸……
然而,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丹田深处那股被禁锢的阴寒剑骸之力,仿佛感应到了她意志的动摇,猛地一阵剧烈悸动!一股更加狂暴、更加贪婪的吞噬欲望冲击着封印!洛云衣浑身剧颤,眼前发黑,一口腥甜的鲜血猛地涌上喉头!
“噗——!”
她侧过头,一口暗红的淤血喷在身前的碎石上,散发着淡淡的铁锈腥气。
这口血,如同当头棒喝!
不能放弃!绝不能!
她若死了,父亲必死无疑!她若放弃,便真的成了劫灰!成了那剑骸的养料!她不甘心!她洛云衣,曾是傲视同侪的天枢首席!纵使修为尽失,纵使沦为废人,纵使前路是刀山火海、万劫不复,她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一股源自骨子里的倔强与不屈,如同星星之火,在绝望的灰烬中重新燃起!微弱,却无比坚定!
她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一点点挪动身体,靠近父亲。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里衣下摆,颤抖着手,笨拙地为父亲擦拭脸上和胸前的血污。又摸索着从父亲腰间一个尚未完全破损的储物袋中,找出几瓶天枢宗上好的疗伤丹药——回春续命丹和玉髓护心散。
她费力地撬开父亲紧闭的牙关,将丹药小心翼翼地送入他口中,又取出一小囊清水,一点点喂服下去。做完这一切,她己是气喘吁吁,额头上布满了虚汗。
丹药入腹,洛长风灰败的脸色似乎稍稍好转了一丝,呼吸也平稳了些许,但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
洛云衣靠在冰冷的石柱上,急促地喘息着,看着父亲那紧闭的双眼,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尽快进入秘境!找到生路!只有拿到萧天烈要的东西,才能换取父亲活命的机会!哪怕……只有万分之一!
她开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梳理着混乱的思绪和己知的信息。
剑冢秘境……入口在禁地深处,寂灭古剑封印核心。靠近入口,体内剑骸之种会引动空间共鸣。守墓人提到秘境中有“净魂泉”,可洗涤她的臂伤。萧烬(被剑骸控制)带着剑钥遁入其中,目的不明。还有七杀殿叛徒和魔渊妖人,目标很可能是剑骸本体或秘境中的其他秘密。而她自己,需要找到“剑冢本源之力”冲刷体内剑骸之种,否则七日后必死……
本源之力……那会是什么?在哪里?如何找到?
线索太少,前路迷茫如浓雾。
时间,在死寂和煎熬中缓慢流逝。残月西沉,天色将明未明,正是最黑暗的时刻。禁地方向那冲天的混沌光柱,似乎又黯淡了几分,但散发出的寂灭剑意,却仿佛更加凝练、更加内敛,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让人心悸。
洛云衣尝试着运转《天心诀》。丹田依旧一片死寂的空荡,真元荡然无存。唯有那股被禁锢的阴寒剑骸之力,如同沉睡的毒龙,盘踞在虚无深处,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冰冷死寂。每一次意念靠近,都如同靠近万载玄冰,刺痛神魂。
守墓人的封禁,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锁住了凶物,也锁住了她恢复修为的可能。
她颓然放弃。目光落在自己臂膀那三道狰狞的伤口上。守墓人驱散了大部分黑气,但伤口深处,似乎依旧残留着丝丝缕缕难以察觉的阴冷,如同附骨之疽。
剑骸余力所噬……净魂泉……
她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就在这时——
“呃……”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呻吟,从身旁传来。
洛云衣猛地转头,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只见洛长风那紧闭的眼睑,极其轻微地颤动了几下!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翕动,随即,那双深邃却写满了疲惫与痛楚的眼睛,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爹!”洛云衣狂喜,声音带着哭腔,扑到父亲身边,“爹!您醒了?!您感觉怎么样?”
洛长风的眼神起初是茫然的、失焦的,仿佛还沉浸在无尽的黑暗与痛苦之中。过了好一会儿,涣散的目光才艰难地凝聚,落在了洛云衣那张沾满血污、写满焦急与惊喜的脸上。
“云……衣……”他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几乎难以听清。每说一个字,都牵动着胸口的伤势,让他眉头紧锁,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爹!我在!我在!”洛云衣紧紧握住父亲冰凉的手,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滑落,“您别说话!您伤得很重!先休息!我给您服了回春丹和玉髓散……”
洛长风艰难地摇了摇头,目光越过女儿的肩膀,扫视着周围这片如同末日般的废墟景象——崩塌的殿宇、巨大的刀痕沟壑、凝固的血迹、弥漫的烟尘……他的眼神剧烈波动,充满了惊骇、愤怒与沉痛。
“禁地……古剑……魔头……”他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词,声音虽弱,却带着刻骨的恨意,“萧……天烈……那老匹夫……”
显然,他虽然昏迷,但并非对外界毫无感知。
“爹,都过去了……”洛云衣哽咽着,想要安慰父亲。
“不……”洛长风猛地吸了一口气,似乎牵动了内腑伤势,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又溢出暗红的血丝。洛云衣慌忙为他擦拭。
咳了一阵,洛长风才勉强平复,他死死抓住女儿的手,那双因重伤而黯淡的眸子,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死死盯着洛云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和……恐惧:
“云衣……走!快走!离开这里!离开七杀殿!越远……越好!”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剧痛而无力倒下,只能更加用力地攥紧女儿的手,仿佛要将她推开,“不要管我!那东西……那剑骸……在你体内!它会……它会害死你!快走!回……回宗门……求你师祖……或许……还有一线……”
洛长风的话语破碎,充满了父亲对女儿最深的担忧和绝望。他显然感知到了女儿体内那股被禁锢的、令人心悸的凶煞力量!
看着父亲那焦急绝望、甚至带着哀求的眼神,洛云衣心如刀绞!她多想答应父亲,立刻带他离开这个魔窟!可是……
“爹……”洛云衣泪流满面,声音因极致的痛苦而颤抖,“走……走不了了……”
她迎着父亲那惊愕不解的目光,艰难地、一字一句地,将守墓人的七日之期,将萧天烈残酷的威胁,将进入剑冢秘境寻找生路的唯一选择……和盘托出。
“……七日内,若找不到那本源之力,或带不回萧烬或剑钥……我们……都必死无疑……”洛云衣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苦涩与绝望。
洛长风听完,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生气,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滔天的恨意!
“萧……天……烈!”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仇恨!随即,他猛地看向洛云衣,眼神充满了无尽的痛楚与自责,“是为父……害了你!是为父……无能!竟将你……推入此等……绝境!咳咳咳……”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
“爹!不是您的错!不是!”洛云衣紧紧抱住父亲,泪水汹涌,“是女儿的命!是这该死的剑骸!爹,您别说话了!省些力气!您一定要撑住!女儿……女儿一定会找到办法!一定会带您离开这里!”
她擦干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
“秘境……我必须去!”洛云衣看着父亲,斩钉截铁地说道,“爹,您等我!我一定会活着回来!带您离开!”
洛长风看着女儿眼中那份与年龄不符的坚毅和决死之意,心痛如绞。他知道,女儿此去,无异于羊入虎口,九死一生!但他更知道,这是唯一的生路!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沉重的、带着无尽悲凉的叹息。他颤抖着手,从自己贴身的衣襟内,摸索出一枚温润的、雕刻着北斗七星图案的青色玉佩,塞进洛云衣手中。
“这是……你师祖……当年所赐……‘天枢引星佩’……贴身佩戴……或可……护你……一丝清明……不被邪祟……彻底侵蚀……”洛长风的声音断断续续,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云衣……我的儿……活着……回来……”
说完最后一个字,洛长风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头一歪,再次陷入了昏迷。只是这一次,他的呼吸似乎更加微弱了。
“爹——!”洛云衣紧紧攥住那枚带着父亲体温的玉佩,如同攥住了最后的希望和信念!她将玉佩珍重地贴身戴好,一股微弱的、清正平和的气息自玉佩传来,虽无法驱散丹田的阴寒,却让她混乱的心神稍稍安定了一丝。
她轻轻将父亲安置在相对避风的断壁下,用破碎的衣物为他盖上。然后,她挣扎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扶着冰冷的石柱,一点点站了起来!
身体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丹田那被禁锢的凶物,仿佛感应到她意志的决绝,冲击得更加猛烈!冰冷的死寂感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她的生机和意志。
但她咬紧牙关,牙龈都渗出了血!目光死死锁定禁地方向那黯淡却依旧扭曲着空间的混沌光柱!
生路,在绝境之中!
死地,亦是唯一生机!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满身的伤痛、满腔的恨意与决绝,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却无比坚定地,朝着那散发着寂灭剑意的禁地核心,蹒跚而去。
残月如钩,寒星寥落。凄冷的风卷起她染血的衣袂和散乱的发丝,拂过这片如同巨大坟场般的废墟。在她身后,昏迷的父亲如同沉睡的雕像。而在她前方,是吞噬一切的黑暗与未知的恐怖。
就在洛云衣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通往禁地的、被巨大刀痕撕裂的残破拱门阴影中时——
异变陡生!
一道快如鬼魅、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模糊影子,如同潜伏己久的毒蛇,悄无声息地从侧面崩塌的殿宇阴影中激射而出!目标,并非蹒跚而行的洛云衣,而是她身后不远处,昏迷在断壁下的洛长风!
那影子速度太快,只在昏暗的光线下留下一道扭曲的残影!一只枯瘦如同鸟爪、指甲闪烁着幽绿光泽的手掌,带着刺骨的阴风,首抓洛长风毫无防备的咽喉!杀机凛冽,无声无息!
(http://www.220book.com/book/7K8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