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天殿的空气,凝得能刮出刀。
白袍云素心攥着剑,剑尖抖了抖,离玄袍监察使的咽喉就三寸。
寒气压得殿角烛火首跳,她眼里没半点温度:“监察使大人,擅自跟观测目标透天机,巡天监的规矩,你忘了?”
被指着的玄袍人没躲,反而抬手抚了下袖管。案几上的茶盏被袖风扫得晃了晃,没倒,他才勾着嘴角笑,笑意却没到眼底:“云素心,你急什么?”
“他们都摸到真相的边了,总不能让人家糊涂成灰吧?死前看场大的,也算没白活。”
话刚落,他袖管里“嗖”地窜出道玉符。
玉符撞在殿壁上,“啪”地炸开。碎光裹着冰冷的石壁,跟揭薄窗户纸似的,一点点褪成透明——殿外的浩瀚虚空,就这么撞进所有人眼里。
洛云衣先懵了。
太阳穴突突狂跳,脑子里像有炸雷滚过。前世的记忆没打招呼就涌出来,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砸得她眼前发黑。
她记起来了。
刚出生时,自己不是人,也不是镜灵,是某条光带尽头的先天镜光。亮得晃眼,缠在光带上飘了三百年,不知被谁轻轻推了一把,“扑通”一声掉进这界,才成了那面乾坤镜的灵。
还有烛龙一族。
萧澈说过的祖训,说过的“守护者”,根本不是守着这界防天魔——是巡天监派来,守着“棋子”的人!
洛云衣攥着胸口的衣服,指节泛白,连呼吸都发颤。
萧澈比她先回神,太乙仙剑在手里嗡得刺耳,像是在跟虚空里的东西较劲。他指节攥得发白,脊背的龙纹烫得能烙人,视线死死钉在虚空里:“所以烛龙祖训里的‘持镜寻祖’,不是找烛龙的祖宗,是要我们接引巡天监,重新管这界?”
“算你没白记祖训。”玄袍监察使突然开口,截了他的话。
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面令旗,旗面是暗黑色的,边角磨得发毛。指腹蹭了蹭旗面的裂纹,他眼里闪了下犹豫,又很快压下去:“可惜啊,你们来晚了一步。”
“这界,三天前就被巡天监标成‘弃子’了。”
“弃子”俩字刚落地,他手里的令旗“唰”地扬了起来。
虚空里的棋盘猛地亮了。数道红光跟烧红的烙铁似的,一下子缠上了好几枚“棋子”——那些被红光裹住的世界,先是晃了晃,接着“咔嚓”一声裂了缝。
裂缝越扩越大,整座世界跟摔碎的瓷碗似的,碎块掉在虚空中,连点声响都没留,就化了灰。
李长生看得倒抽口凉气,袖子一甩,差点把旁边的洛云衣带个趔趄。他嗓门一下子拔高,眼里全是火:“你们这叫清盘?这明明是杀人不眨眼!这界里多少人,多少生灵,说毁就毁?”
“非毁,是清。”云素心的声音还是冷的,剑锋却悄悄垂了半寸,“棋局终了,残局总要收拾。”
这话刚说完,整座巡天殿突然“轰隆”震了一下。
殿顶的瓦片“簌簌”往下掉,灰尘迷得人睁不开眼。洛云衣下意识抓住萧澈的胳膊,萧澈反手把她护在身后,剑眉拧成疙瘩:“什么东西?”
玄袍监察使脸“唰”地白了,手里的令旗差点掉地上。他往殿外虚空瞅了一眼,声音都变调了:“不好!是执棋者!他们怎么来了?”
没人来得及接话,云素心突然动了。
剑光“呼”地转了向,不是砍监察使,是朝着虚空的方向斩过去!剑气劈在殿壁上,“嘭”地炸开道口子,刚好能容下几人进出。
“快带他们走!”云素心的声音比刚才急了些,剑光裹着她的身子,“我挡住执棋者,你们往光带深处跑!”
洛云衣、萧澈、李长生都懵了。
前一秒还剑拔弩张,下一秒就转头护着他们跑?
玄袍监察使倒没懵,反而像是早料到似的。他袖管一甩,“咻”地飞出艘巴掌大的玉舟,往地上一扔,玉舟跟吹气球似的,瞬间长到能装下西五个人。
“我就知道,你还是放不下这界的因果。”他叹着气,却没耽误,伸手把愣着的洛云衣和李长生往舟里推,“别傻站着!执棋者的剑,挨一下就成灰!”
萧澈反应最快,先跳上玉舟,又伸手拉洛云衣。
洛云衣被拉上船时,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她的呼吸瞬间停了。
云素心不知何时撕去了脸上的伪装,露出的那张脸,跟她照镜子时看到的自己,一模一样!连眼角那颗淡淡的痣,都长在同一个地方。
“记住!”云素心的声音被剑光裹着,风一吹,断断续续飘过来,“去找棋局之外的...去找...”
后半句话没说完,一道横贯虚空的剑光突然劈下来。
那剑光太亮,亮得洛云衣睁不开眼。等她再睁开时,刚才站着的地方,只剩漫天的碎光,连云素心的影子都没了。
“云素心!”洛云衣撕心裂肺喊了一声,伸手想抓,只抓到一把冰冷的风。
玄袍监察使操纵着舟舵,玉舟“嗖”地钻进光带里,速度快得能听见风在耳边“呼呼”响。他挠了挠头,又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复杂:“没想到最后救咱们的,会是这犟脾气。当年她在巡天监,就跟个刺头似的,谁的规矩都敢破。”
洛云衣没心思听他感慨。
她攥着胸口的衣服,心口“咚咚”狂跳,血脉里像是有小虫子在爬,又热又麻——刚才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她清清楚楚感觉到,自己跟云素心之间,有东西连着,断不了。
“她到底是谁?”洛云衣的声音还在发颤,眼泪掉在手背上,烫得慌,“她跟我长得一样,血脉还通着,是不是跟我有什么关系?”
玄袍监察使操纵舟舵的手顿了顿,眼神飘向舟外的光带。那些光带纵横交错,裹着无数世界,看着热闹,却藏着说不尽的冷。
“她是你的镜灵本源,也是这界上一任监察使。”他的声音沉了点,像是在说件很久远的事,“万年前,她刚接了这界的监察任务,没半年,就赶上巡天监要清盘。”
“那时候她跟你现在一样,见不得生灵涂炭,偷偷改了这界的命轨,把‘弃子’的标记遮了半年。结果还是被发现了。”
“巡天监的人把她抓回去,劈了她的本源,一半贬去轮回,让她尝尽生老病死,一半留在虚空里,慢慢耗。没想到过了万年,她居然能拼着残魂出来,还找到了你。”
洛云衣听得眼泪掉得更凶了。
原来自己的本源,是被人硬生生劈成两半的。原来刚才护着他们的,是自己的“另一半”。
萧澈拍了拍她的肩膀,没说话,只是把太乙仙剑握得更紧了。脊背的龙纹还在亮,像是在跟舟外的光带较劲。
就在这时,萧澈突然拍了拍舟壁,指着虚空深处,声音一下子拔高:“你们看!那是什么?”
洛云衣和李长生赶紧凑到舟边。
虚空最深处,原本是一片漆黑,这会儿却慢慢亮起了光。光里藏着一座巨大的门户,门户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看着像巡天监的标记,又比那标记更古老、更吓人。
门户还没完全打开,一股强横的气息就先飘了出来。
那气息太冷了,像是从冰窖最底层刮出来的,钻到骨头里,让人忍不住打寒颤。李长生往洛云衣身后缩了缩,牙齿都有点打颤:“这...这气息也太吓人了吧?比执棋者的气息还狠,魂都要被冻住了。”
玄袍监察使也凑过来看了一眼。
就一眼,他的脸“唰”地又白了,腿一软,差点坐在舟板上。他指着那座门户,声音都带了哭腔:“完了完了...怎么会是他?‘清盘人’醒了!”
“清盘人?”洛云衣皱着眉,“跟巡天监的清盘不一样?”
“差远了!”玄袍监察使赶紧爬起来,使劲转着舟舵,“巡天监清盘,还会留几分余地,这清盘人清盘,是连光带带世界,一起碾成灰!万年前他就醒过一次,毁了十好几条光带,后来被巡天监的老祖宗封印了,怎么现在又醒了?”
他的话刚说完,虚空里的门户“轰隆”一声,完全打开了。
一道手掌,从门户里缓缓探了出来。
那手掌晶莹得晃眼,指甲缝里没半点灰,看着跟玉做的似的。可就是这只看着干净的手,指尖刚碰到旁边的光带,光带就“咔嚓”一声断了。
断了的光带上,连着三个世界。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那三个世界“嘭嘭嘭”地炸了,跟放鞭炮似的,碎块刚飘起来,就被巨掌的气息裹住,化了灰。
“快跑!”玄袍监察使喊了一声,玉舟“嗖”地往前窜。
可那巨掌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不管玉舟往哪跑,它都跟在后面,距离越来越近。风从巨掌那边吹过来,带着刺骨的冷,玉舟的船底都被压得“吱呀”响,像是下一秒就要碎了。
李长生吓得闭着眼,双手抱着脑袋:“完了完了,这次真要成灰了!早知道不跟你们来巡天殿了,在家喝我的茶多好!”
萧澈把洛云衣护在身后,太乙仙剑在手里嗡嗡响,像是要冲出去跟巨掌拼了。
洛云衣咬着唇,伸手摸了摸怀里——那里藏着乾坤镜的碎片,是她之前一点点找回来的。
就在巨掌离玉舟只剩三丈远的时候,洛云衣怀里的碎片突然“嗖”地窜了出去。
碎片一共有七块,在虚空中“啪嗒啪嗒”拼在一起,刚好拼成半面镜子。镜子亮了一下,映出一幅星图,星图上的星星闪着光,指着一个方向。
洛云衣顺着星图指的方向看过去,心里咯噔一下。
那地方是一片漆黑,没有光带,没有世界,连半点亮都没有。跟周围满是光带的虚空比起来,那片漆黑像是个黑洞,连光都能吞进去。
“那是...无光之域?”玄袍监察使也看到了,眼睛“唰”地瞪圆了,声音都拔高了,“怎么会指向那里?那地方是禁地!连执棋者都不敢踏进去半步,进去了就出不来!”
“不管了!”洛云衣咬着牙,“总比被巨掌碾成灰强!往那边开!”
玄袍监察使犹豫了一下,看了眼越来越近的巨掌,又看了眼星图,赶紧点头:“行!拼了!反正都是死,去禁地说不定还能活!”
他刚要转舟舵,巨掌突然加快了速度,离玉舟只剩一丈远了。
风裹着巨掌的气息,吹得洛云衣的头发都竖了起来。她闭了闭眼,心里想着云素心——要是云素心还在,会不会有办法?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突然从虚空里斩了下来。
剑光带着熟悉的气息,一下子劈在巨掌的手背上。巨掌顿了一下,手背上出现一道浅浅的伤口,没流血,却有淡淡的光从伤口里飘出来。
洛云衣猛地睁开眼,顺着剑光看过去。
是云素心!
她浑身是血,白袍被染成了红色,左臂耷拉着,像是断了。手里的剑也断了半截,只剩一个剑柄,可她还是站得笔首,挡在玉舟前面,刚好把巨掌挡住。
“云素心!”洛云衣喊了一声,眼泪又掉了下来。
云素心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了勾,露出个浅浅的笑。她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别怕...我再帮你们挡一下...快走!去找...”
“找”字刚说完,巨掌突然往下压。
那力道太大了,连虚空都晃了晃。洛云衣撕心裂肺地喊“不要”,萧澈一把抱住她,捂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
玄袍监察使别过脸,眼里也红了,手里却没停,使劲转着舟舵,玉舟“嗖”地朝着无光之域窜了过去。
等洛云衣推开萧澈的手时,刚才云素心站着的地方,只剩漫天的飞灰。
风一吹,灰就散了,连半点痕迹都没留。
巨掌还在后面追,可速度慢了些,像是在忌惮什么。
玉舟朝着无光之域飞,离那片漆黑越来越近。舟外的光带越来越少,温度也越来越低。
没人说话。
洛云衣攥着那半面乾坤镜,镜面上的星图还亮着,指着无光之域的深处。她心里想着云素心没说完的话——“去找棋局之外的什么?”
玄袍监察使操纵着舟舵,眼神里没了刚才的慌乱,多了点坚定。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很清楚:“其实...当初巡天监让我标这界为弃子,我就没乐意。”
“我在这界待了五百年,看着城里的人娶妻生子,看着山里的兽修化形,舍不得。云素心万年前敢改命轨,我现在也敢带你去禁地。”
“至于那清盘人...”他顿了顿,看了眼舟外的巨掌,“我刚才看清了,他手背上的纹,是巡天监老祖宗的印。他以前,说不定也是巡天监的人,只是后来反了。”
洛云衣抬起头,看向无光之域的深处。
漆黑里,像是藏着无数秘密——有云素心没说完的遗言,有清盘人反出巡天监的原因,还有她和云素心真正的过往。
玉舟“嗖”地钻进了无光之域。
身后的巨掌停在禁地门口,没再进来,只是在虚空里晃了晃,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等待。
无光之域里没有风,没有光,只有一片死寂。
洛云衣攥紧了乾坤镜,心里默念:云素心,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你没说完的答案,一定会护住这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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