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冷静，不疾不徐，像是用尺子量好的间隔。
咚、咚、咚。
与之前刘强的狂暴、星耀李婉的精准利落都不同。这种敲法，属于另一种体系。
苏临没动。
门外的耐心似乎极好，等了几秒，又重复了一遍相同的节奏和力道。
咚、咚、咚。
然后，一个沉稳的男声透过门板传来，不高，却清晰入耳：“苏临先生？您好。我们是市文化市场综合执法支队的，接到相关举报，需要向您了解一些情况，请您配合。”
文化执法？
苏临眉梢微挑。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
他走到门后，再次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两名穿着深蓝色制服的男子，神色严肃，胸前别着执法记录仪。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另一人则保持着敲门的姿势。
看上去，倒是像模像样。
苏临沉吟了一秒。文化执法上门，无非与《浮夸》、《消愁》的传播，或者那本刚刚爆火的《哈利波特》有关。躲不是办法。
他拉开了门。
“苏临先生？”为首的执法人员出示了一下证件，目光锐利地扫过苏临，又快速扫了一眼他身后简陋的出租屋，“我们接到实名举报，称您通过网络平台非法传播未经审查的音像制品，并涉嫌违规经营，扰乱市场秩序。需要请您回去协助调查。”
语气公事公办，挑不出错处。
非法传播？违规经营？这帽子扣得可不算小。
几乎在这两人出现的瞬间，楼梯拐角处，几个黑影鬼鬼祟祟地举起了手机，镜头对准了门口。显然是早有准备的记者。
“协助调查？”苏临重复了一遍，声音平静，“有传唤证吗？”
那执法人员面色不变：“只是初步了解情况，需要您的配合。如果核实举报不实，自然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
话说得客气，但姿态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力。一旦被他们“请”走，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过程就足够做文章了。那些守着的记者，会立刻将“苏临被文化执法带走调查”的消息插上翅膀。
这手段，可比刘强的无能狂怒和星耀的利诱要阴狠得多。
是谁的手笔？皇朝那个王总？还是其他被挡了路的？
苏临的目光掠过执法人员肩章上的细微编号，心里默记了一下。
他正要开口。
一阵急促的高跟鞋敲击水泥地面的声音从楼梯下方传来，清脆，有力，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节奏感。
“等等！”
所有人循声望去。
一个身影快步走上楼梯。米白色风衣，剪裁精良，衬得人身姿挺拔。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脸上戴着遮住半张脸的墨镜，露出的下颌线条紧绷。
是李婉。星耀传媒的那个李婉。
她身后，跟着两名穿着黑色西装、体格精悍的男士，表情冷峻，无声地散发出压迫感。
李婉径首走到门口，无视了那两名执法人员瞬间变得警惕的目光，先是朝苏临微微颔首，语气放缓：“苏先生，抱歉，来晚了。”
然后，她转向那两名执法人员，墨镜后的目光似乎能穿透镜片，声音恢复了那种职业化的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我是星耀传媒法务部特别顾问，李婉。这两位是我的同事。关于我当事人苏临先生的一切法律事务，目前由星耀传媒法务部全权代理。”
她从风衣内侧抽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动作流畅而带着压迫感：“请问二位，是基于哪一条规定，在没有出示正式传唤文件的情况下，要求我的当事人配合‘调查’？举报内容的具体指控是什么？举报人信息是否核实？程序是否合规？”
一连串的问题，专业、犀利，毫不客气。
那两名执法人员的脸色微微变了。他们显然没料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是星耀这种级别公司的法务。
“我们只是按程序……”为首的执法人员试图维持威严。
“程序？”李婉打断他，声音抬高了一度，确保楼梯拐角那些偷拍的记者也能听到，“正当程序是法治的基石。如果二位无法出示合规文件，我的当事人有权拒绝任何不符合规定的问询。星耀传媒将保留追究一切不实举报及违规执法行为的权利。”
她的话掷地有声，在狭窄的楼道里回荡。
那两名执法人员交换了一个眼神，气势明显弱了下去。他们或许接到某些暗示来施压，但绝不想正面硬扛星耀这种庞然大物的法务部门，尤其是在程序可能存在瑕疵的情况下。
“我们……需要核实一下情况。”为首的执法人员语气软化了，“暂时就不打扰了。”
说完，几乎是有些狼狈地，两人迅速转身下楼，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拐角处那些记者见状，也迟疑着，悄悄收起了设备。
李婉这才转过身，摘下墨镜，露出那双锐利却此刻带着一丝歉意的眼睛：“苏先生，受惊了。是我们工作疏忽，没想到他们会用这种下作手段。”
苏临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李小姐消息很灵通。”
“星耀始终关注着苏先生的动向，尤其是您遇到麻烦的时候。”李婉坦然承认，她看了一眼屋内，“这里恐怕不再安全，也不够清净。皇朝那边不会善罢甘休，今天只是开始。其他闻风而动的媒体和小公司，也会像苍蝇一样围过来。”
她顿了顿，从平板电脑里调出一份电子合同影像，屏幕转向苏临。
“这是经过修改后的合作意向。星耀承诺，全力支持您解决与前经纪人的合约纠纷，所有违约金由我方承担。为您提供最高规格的独立工作室，配备顶级创作和制作团队，但绝不干涉您的创作自由。合约期内，您享有完全自主版权，星耀只负责推广和发行，分成比例您可以看，是业内最高一档。”
条款极其优厚，几乎是在送钱送资源，只为了绑定他这个人。
“此外，”李婉补充道，语气郑重，“星耀董事长，洛总，希望能亲自见您一面。他听了您的《浮夸》和《消愁》，非常欣赏，说……很久没有听到这么有‘人味儿’的作品了。”
星耀的董事长，洛清河。娱乐圈真正的巨头之一，轻易不会露面的人物。
这份诚意，不可谓不足。
苏临的视线扫过那份电子合同，却没有在上面停留。
“李小姐，”他开口，声音依旧平静，“感谢星耀的好意，也感谢你刚才解围。”
李婉眼中刚升起一丝亮光。
苏临的下一句话，却让那点亮光凝固了。
“但是，”他顿了顿，清晰地说道，“我暂时，没有签约任何公司的打算。”
李婉脸上的职业微笑终于难以维持，露出了真正的错愕：“苏先生，您……”
“版权合作，可以谈。”苏临继续道，抛出了自己的条件，“《浮夸》和《消愁》的独家发行权，包括后续可能的部分作品，我可以优先考虑与星耀合作。但经纪约，免谈。”
李婉彻底怔住。
她预想过苏临会讨价还价，会待价而沽，却完全没料到他会如此干脆地拒绝这份几乎是天上掉馅饼的合约，只愿意进行单纯的版权合作？
这完全超出了所有常规的谈判套路。
“苏先生，您可能不清楚目前的局面……”李婉试图挽回。
“我很清楚。”苏临打断她，“所以，这是我的条件。”
他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李婉与他对视了几秒，终于意识到，这个年轻人不是在虚张声势，也不是在玩什么谈判技巧。他是认真的。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恢复了专业姿态：“我……需要向洛总汇报。”
“请便。”苏临点头。
李婉深深看了他一眼，拿起手机走到一边低声通话。
几分钟后，她走了回来，表情复杂，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洛总同意了。”她说，语气像是自己也不相信这个结果，“版权合作。具体细节，后续会有专业团队与您对接。另外，洛总让我带句话。”
她顿了顿，模仿着电话那头沉稳的男声：“‘告诉那位苏先生，星耀的大门永远为他敞开。什么时候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
苏临微微颔首：“代我谢谢洛总。”
李婉看着眼前这个冷静得过分年轻人，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苏先生，我能冒昧问一句，您到底……想做什么？”
拒绝皇朝，拒绝星耀的顶级合约，宁愿待在这破旧的出租屋里，面对层出不穷的麻烦。
他图什么？
苏临看向窗外，夕阳正将天空染成橘红色，楼下的市声喧嚣而真实。
他没有回答李婉的问题。
只是淡淡地说：
“麻烦李小姐帮我找个清净点的住处。租金从我后续的合作分成里扣。”
然后，他转身走回屋内，拿起了桌上那张星耀李婉之前塞进来的铂金名片，和门口那个装了玛莎拉蒂钥匙的黑箱子，一起递还给她。
“这个，就不需要了。”
李婉愣愣地接过箱子和名片，看着苏临重新拿起墙角那把木吉他，试了一个音。
铮——
清越的弦音响起。
他像是己经完全沉浸到另一个世界里去了。
李婉站在原地，半晌，终于深吸一口气，对着苏临的背影微微躬身。
“好的，苏先生。住处我会尽快安排。打扰了。”
她戴上墨镜，转身，带着两名保镖快步离开。高跟鞋的声音在楼道里渐行渐远，比来时多了几分匆忙和凝重。
苏临拨动着琴弦，一段悠远而带着叙事感的旋律缓缓流淌出来。
与《浮夸》的癫狂、《消愁》的愁绪都不同。
系统的蓝色光幕在眼前静静展开。
【《山丘》- 李宗盛】 【兑换积分：800】 【附赠：人生阅历感悟（碎片）】
积分余额：1700。
他需要更多的沉淀，更多的作品。
来垒实他的独一无二。
窗外的天际，橘红色渐渐沉入墨蓝。
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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