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午后，阳光透过封家别墅的落地窗，斜斜地铺在玄关的米白大理石地面上，折射出细碎的暖光。大理石是意大利进口的雪花白，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光脚踩上去能感觉到一丝沁凉的温润，像踩在融化的初雪上。花晚芝蹲在玄关柜前，膝盖上摊着一叠刚从工作室取回来的设计稿，指尖正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按日期归类——最上面那叠是封氏高端珠宝线的修改稿，纸页边缘还沾着点银箔碎屑，是昨天贴设计样品时蹭上的，指尖拂过纸页时，能摸到碎屑硌在指腹的细微颗粒感，像藏在纸里的小星星。
她的指尖刚碰到一张画着“缠枝莲纹”的草图，别墅的门禁铃突然响了。“叮咚——”尖锐的铃声划破客厅的安静，像一把小锤子，突然敲在花晚芝的心上。她下意识地抬头，阳光晃得她眯了眯眼，起身走到监控屏前时，指尖还残留着纸页的温度。
屏幕里映出的脸，让她的指尖猛地一僵。
是顾明宇。
花晚芝深吸一口气，按了开门键。门缓缓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气味扑面而来——是前几年很火的雪松调古龙水，却被顾明宇喷得太浓，混着刚喝完红酒的甜腥气，像打翻了的香水瓶和酒窖的混合体，呛得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鼻尖泛酸，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
顾明宇斜斜地靠在玄关门框上，左手插在定制西装的裤袋里，右手捏着本最新期的《奢侈品珠宝周刊》。杂志封面用烫金字体印着封氏集团的logo，他的拇指无意识地着封面，指甲修剪得整齐，却透着点刻意的精致。他晃了晃手里的杂志，嘴角勾着抹嘲讽的笑，目光像扫描仪一样，从花晚芝的头发扫到她的鞋子——她穿了条浅杏色的针织裙，是上个月在设计师小众品牌店买的，料子柔软，领口绣着细巧的珍珠花，原本觉得舒服又大方，此刻被他的目光一扫，竟莫名生出点“不够体面”的局促。
“晚芝，才多久没见，你都学会穿这么‘温顺’的衣服了？”顾明宇的声音里带着点轻佻，尾音微微上扬，“看来封家的规矩，比我们顾家严多了——连穿衣风格，都得按他们的喜好来？”
花晚芝攥紧了手里的设计稿，指尖掐进纸页里，留下一道浅浅的折痕。纸页的边缘有点毛糙，蹭得指尖发疼，刚好压下她心里的那点委屈。她没接话，只是侧身让开一步，声音尽量保持平稳：“顾总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顾明宇迈步进来，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嗒嗒”的声响，节奏故意放得慢，像在故意打破这里的安静。他走到客厅中央，停下脚步，打量着墙上挂着的抽象画——那是封少峥母亲留下的作品，色彩浓烈，线条张扬。他看了没两秒，就转过头，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动作里带着点刻意的炫耀。
那是花晚芝两年前没完成的“星辰系列”设计稿。纸页边缘己经泛了黄，还留着她当时用铅笔打草稿的痕迹，有些线条被反复修改，显得有些杂乱。顾明宇把设计稿举到花晚芝面前，手臂伸首，让阳光刚好照在纸页上，那些杂乱的线条格外显眼。
“这稿我还留着呢，”他的语气里满是轻视，像在展示一件不值钱的旧东西，“你当时跟我说，这是‘最有灵气的设计’，能让顾家的珠宝线在年轻群体里火起来。结果呢？”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花晚芝紧绷的脸，“顾家不用，封家……哦对了，我听说，封少峥连你递过去的合作方案都没翻开过？”
他往前凑了一步，身高比花晚芝高出大半个头，影子稳稳地罩住她，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声音压得低却够清晰，每个字都像小石子，砸在花晚芝的心上：“晚芝，你那点设计本事，也就骗骗你爸了。离开家族联姻，你还能靠什么生存？靠画这些没人要的稿子，喝西北风吗？”
这句话像一根生锈的针，狠狠扎进花晚芝的心里。当初顾家解除婚约时，顾明宇也是这么说的——那天在顾家的会客厅，他坐在真皮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语气比现在更冷漠：“花晚芝，你的设计没有商业价值，太‘小情小调’，撑不起顾家的高端线。我们要的是能跟国际设计师抗衡的人才，不是你这种只会玩情怀的花瓶。”
那时候她哭了，哭着说“我的设计不是情怀”，可现在，她只是攥紧了手里的设计稿，指节压得发白，连手背的青筋都隐隐露出来。她抬起头，目光首首地看向顾明宇，没有哭，声音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很坚定：“我的设计好不好，不是你说了算。封氏的新珠宝线首秀下个月就会发布，到时候整个奢侈品圈都会看到，什么是真正有价值的设计——不是你眼里的‘商业爆款’，是有灵魂的作品。”
“有灵魂？”顾明宇嗤笑一声，嘴角勾起的弧度里满是不屑，“我倒要看看，你靠封家的资源堆出来的‘灵魂’，到底是什么样。”他说着，伸手就要去碰花晚芝手里的设计稿，指尖己经快碰到纸页的边缘，带着点油腻的温度。
就在这时，别墅的大门突然被推开。
“咔嗒”一声，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花晚芝和顾明宇同时转头，只见封少峥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深灰色的定制西装，领带松了两颗纽扣，露出一小片紧实的锁骨，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的百达翡丽古典腕表——表盘是暗蓝色的，指针走动时几乎没声音，只有在阳光下发着冷冽的光。
他显然是刚从公司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身上带着点室外深秋的寒气，是柏油马路和落叶混合的冷意，进门时扫过玄关的暖光，在他深色的西装上投下浅淡的阴影。他的头发有点乱，大概是在路上被风吹过，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眼，却没减弱他身上的压迫感。
封少峥的目光先扫过玄关的场景——顾明宇伸着的手，花晚芝攥紧的设计稿，然后落在顾明宇手里那张泛黄的旧设计稿上，停顿了两秒，又转向花晚芝的脸。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眶有点红，却强撑着没掉眼泪，像一株被风吹得弯了腰，却还在坚持的小树苗。
最后，他靠在门框上，没动也没上前，只是淡淡地开口，语气里没什么温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界限感：“顾总找我太太，有公事？”
“封总？”顾明宇没想到封少峥会突然回来，脸上的嘲讽瞬间僵住，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他收回手，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语气却还是带着点不服气的傲慢：“也没什么公事，就是来看看老朋友。毕竟晚芝以前是我未婚妻，我总得关心下她在封家过得好不好——”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目光扫过花晚芝，又转向封少峥，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哦，对了，封总眼光一般啊，怎么还捡我不要的人？难道封家连个像样的设计师都找不到，只能靠联姻来凑？”
“顾总。”花晚芝突然打断他，没等封少峥开口，就往前迈了一步，把手里的新设计稿“啪”地拍在茶几上。动作有点急，纸页撞在玻璃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最上面那张“缠枝莲纹”草图上，她用金色马克笔添了细碎的非遗“点翠”工艺标注，线条流畅，还贴着一小块真丝面料样本——是她上周特意去苏绣工作室定制的，浅青色的真丝上绣着细巧的缠枝莲，摸起来软软的，带着点丝线的光泽。
她指着图纸，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声音比刚才更坚定，甚至带着点颤抖的激动：“这是封氏新珠宝线的核心设计，和你手里那张旧稿不一样！”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顾明宇惊讶的脸，“它有商业价值——我做过市场调研，年轻群体对非遗工艺的接受度很高；更有原创灵魂——每一个纹样都是我根据封氏的品牌调性重新设计的，不是你嘴里‘没人要的稿子’！”
“你说我靠联姻生存？”花晚芝的声音提高了一点，眼眶更红了，却没掉眼泪，“那你等着，首秀当天，我会让整个奢侈品圈知道，花晚芝的设计，从来不需要靠任何人，更不需要靠你顾明宇的‘施舍’！”
顾明宇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他盯着茶几上的设计稿，金色的马克笔痕迹在阳光下闪着光，真丝面料样本透着精致的质感，和他手里那张泛黄杂乱的旧稿形成鲜明对比。他又看向花晚芝的眼睛，里面满是倔强的光，和以前那个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甚至会讨好他的花晚芝，判若两人。
他攥紧了手里的旧设计稿，纸页被捏得发皱，边缘都卷了起来。最后，他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点不甘的恼羞成怒：“好啊，我等着看。希望到时候，你别又让封家跟着你一起丢人——毕竟，你早就习惯了让别人为你的‘灵气’买单。”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又急又重，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噔噔”的声响。走到门口时，他故意用力摔了一下门，“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客厅的水晶吊灯都晃了晃，挂在灯上的水晶坠子碰撞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叮叮”声，像在嘲笑这场闹剧。
客厅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风吹过桂花树的“沙沙”声。风从半开的窗户里吹进来，带着点桂花的甜香，却没驱散空气里的尴尬。花晚芝还站在茶几旁，指尖还停留在设计稿的“点翠”标注上，金色的马克笔痕迹蹭在指尖，留下一点暖黄的印子。她还没从刚才的激动中缓过来，胸口微微起伏，呼吸有点急。
没等她平复心情，封少峥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很轻，却像一把冷刀，精准地戳中了她心里最软的地方：“你嫁我，是不是想借封家的名头，报复顾明宇？”
花晚芝猛地回头。
封少峥还靠在门框上，姿势没变，只是目光里多了点她熟悉的审视——像在评估一件“合作品”的价值，冷静、客观，却没有一丝温度。他的指尖还在无意识地着腕表表带，金属摩擦的轻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每一下都像敲在花晚芝的心上。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我不是为了报复，我只是想证明自己的设计”，想告诉他“我从来没想过借封家的名头，我只想靠自己的本事”，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她看着封少峥的眼睛，里面只有冰冷的怀疑，没有一点信任，突然觉得喉咙发紧，鼻尖发酸。
没等她开口，封少峥就转身走向书房。他的脚步很轻，深色西装的下摆扫过玄关的地毯，留下一道冷寂的影子。走到书房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留下一句话，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别让私人情绪影响合作。”
“咔嗒”一声，书房的门关上了，像一道屏障，隔绝了两人之间最后一点微弱的联系。
花晚芝站在原地，看着茶几上摊开的设计稿。金色马克笔的痕迹在灯光下泛着暖光，真丝面料样本透着柔软的光泽，可她却觉得浑身发冷。大理石地面的凉意透过拖鞋渗上来，从脚底传到膝盖，再到胸口，像揣着一块冰。
她突然意识到，这场她以为“平等”的联姻，其实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封少峥始终觉得，她靠近他，要么是为了依附封家的资源，要么是为了借他的名头报复顾明宇，却从来没相信过，她只是想好好做设计，好好完成这场“合作”，只是想证明，她的设计不是“没人要的情怀”，她自己也不是“只能靠嫁人生存”的花瓶。
窗外的夕阳渐渐沉了下去，暖橙色的光慢慢变成冷灰色，一点点退出客厅。茶几上的小台灯亮着，暖黄的光只照亮了那几张设计稿，周围的区域都陷在阴影里。花晚芝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上，指尖还攥着那张画着缠枝莲的设计稿，纸页上的银箔碎屑硌得指腹发疼，却比不上心里的寒意。
风吹过桂花树，“沙沙”声更响了，像谁在低声叹息。客厅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带着点委屈的钝痛。花晚芝闭上眼睛，一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设计稿上，晕开一小片浅淡的水印，像一朵没人看见的小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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