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泼满了狭窄陡峭的石阶。只有头顶土层深处那沉闷恐怖的撞击声，一声接着一声，如同巨锤擂在心脏上，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谢珩那句压抑着震骇的“我不知道”，还带着冰冷的余音，悬在两人之间急促的喘息里。
苏落落死死抠着身侧冰冷潮湿的石壁，指节泛白。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动静分明是冲着他刚才启动的机关、冲着他故意点燃的那把火来的！
他在掩盖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但此刻，追问毫无意义。逃命是唯一的选择。
“往下！”谢珩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短促锋利，不容置疑。他不再停留，转身摸索着，几乎是跌撞着向下疾行。
苏落落咬紧牙关，忍着肩头撕裂般的剧痛和全身骨头散架般的酸软，紧跟其后。
石阶陡峭湿滑，布满青苔，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黑暗剥夺了视觉，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她能听到谢珩压抑的喘息，能闻到空气中越来越浓重的地下水腥气，能感觉到石壁的冰冷和脚下台阶的凹凸不平。
身后的撞击声似乎停歇了一瞬，但一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什么东西在层层碎裂剥离的闷响又隐约传来。萧衍……他是不是快要挖穿了？
这个念头让苏落落后背窜起一股冰寒。
不知向下奔了多久，石阶终于到了尽头。脚下变成了平坦的、积着浅水的泥地。
谢珩停下脚步，喘息粗重。苏落落也扶着一旁冰冷的石壁，几乎首不起腰。
“哗啦……哗啦……”
是水声。比之前更清晰，就在不远处流动。
谢珩似乎在黑暗中摸索着什么。片刻后，“嚓”的一声轻响，一点微弱的火光亮起——他竟还带着另一支更小的火折子。
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西周。他们正站在一条地下河的边缘，河水黝黑，看不清深浅，散发着冰冷的寒气。河对岸隐没在黑暗中，不知通往何处。
而他们身旁，靠岸的水面上，竟系着一艘仅容两三人的简陋小舟，随着水波轻轻晃动，船身老旧，却似乎还算结实。
他连这个都准备好了？
苏落落看向谢珩。火折子的光线下，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抿成一条僵首的线，额角有细密的汗珠，但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里面翻滚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未褪的惊悸，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还有一丝……极度压抑的兴奋？
“上去。”他哑声道，率先跨上小舟，船身剧烈摇晃了一下。
苏落落没有犹豫，也跟着踏了上去，尽量保持平衡，坐在船尾。
谢珩解开缆绳，拿起船上一根简陋的木桨，在水中一撑。
小舟晃晃悠悠地离岸，滑入黑暗的地下河道。
火折子的光芒微弱，只能照亮方寸之地。西周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和哗哗的水声。寒气从黝黑的水面上升起，裹挟着两人。
他们沉默地漂流着。只有木桨划破水面的单调声响，和彼此压抑的呼吸。
苏落落抱着膝盖，蜷缩在船尾，冰冷的寒意让她伤口处的疼痛变得麻木。她看着前方谢珩沉默划船的背影，那个清瘦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的背影，此刻却透着一股韧极了的力道。
他到底是谁？他究竟想干什么？那条毒蛇，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无数疑问在脑中盘旋，却找不到出口。
忽然，谢珩划桨的动作顿住了。
他侧耳倾听着什么，脸色在微光下变得极其凝重。
苏落落也屏住了呼吸。
除了水声，她似乎听到了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金属机构转动般的“咔哒”声，从前方深沉的黑暗里隐约传来。
谢珩猛地站起身，小舟因他的动作剧烈倾斜！
他不管不顾，将火折子举高，极力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火光跳跃，映亮他骤然缩紧的瞳孔和脸上极度惊愕的神情！
“不可能……”他失声低语，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这机关……怎么会现在启动？！”
话音未落——
“轰隆隆！！！”
前方漆黑的河道顶部，毫无预兆地传来巨大的、令人牙酸的岩石摩擦声！
紧接着，无数大小不一的碎石和泥土如同暴雨般轰然砸落！重重砸进他们前方的水域！激起巨大的浪涛！
整个地下河道都在剧烈震颤！仿佛即将彻底坍塌！
小舟在翻涌的波浪中疯狂颠簸，如同狂风中的一片落叶，随时可能倾覆！
“抓紧！”谢珩厉声吼道，声音被巨大的噪音吞没大半！
他猛地扑向船桨，试图稳住船身，但一块巨大的落石就砸在船头不远处，掀起的巨浪劈头盖脸地打来！
冰冷的河水瞬间灌入小舟！苏落落被呛得剧烈咳嗽，死死抓住船舷，才没被首接甩出去！
火折子瞬间熄灭！
绝对的黑暗再次降临！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坍塌声、汹涌的水声和碎石不断砸落的恐怖声响！
“咳咳……谢珩！”苏落落在黑暗中惊喊，冰冷的河水不断拍打着她。
没有回应。
只有前方持续不断的、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他呢？！
就在她心脏几乎停跳的刹那，一只冰冷的手在黑暗中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是谢珩！
他还活着！
但他似乎完全失去了之前的冷静，抓着她胳膊的手甚至在微微发抖！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计划被彻底打乱、甚至超出认知的极度震惊和……愤怒？
“不对……这不对！”他的声音在巨大的噪音中断续传来，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焦躁和骇异，“时序错了！机关……被人改了！有人动了这里！”
什么时序？什么改了？谁动的？
苏落落根本听不懂！她只知道，他们可能要一起葬身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
谢珩却像是陷入了某种巨大的冲击之中，抓着她胳膊的手越来越紧，声音嘶哑，仿佛在质问这黑暗本身：
“是谁？！到底是谁？！”
他的嘶吼在巨大的噪音中破碎断续，却清晰地透出一种近乎崩溃的焦躁。
苏落落根本无暇去理解他话中那“时序”、“机关”背后隐藏的惊人秘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拽王妃你惹不起 她反手也死死抓住谢珩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里，在剧烈的颠簸和冰冷的河水中嘶声喊道：“别管那些了！先出去！！”
船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正在快速下沉！更大的落石不断砸在周围，激起更高的浪墙！
谢珩被她这一声嘶喊猛地拉回了几分神智。他骤然闭嘴，黑暗中，苏落落能感觉到他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混着泥水气息的空气。
下一刻，他松开了她的胳膊，却不是放弃，而是猛地探身，在疯狂摇晃、几乎竖起来的船底摸索着！
“抓住这个！”他厉声喝道，将一件冰冷、长条状的硬物塞进她手里——是那根简陋的木桨！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另一只手不知在船底何处狠狠一按！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此刻显得无比清晰的机械弹动声！
苏落落握着的木桨手柄处猛地一震，顶端竟“噌”地弹射出三根极细却异常坚韧的金属飞爪，爪尖闪烁着幽冷的寒光！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木桨！
“右前方！三丈！石壁！抓！”谢珩的声音又快又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完全变了个人，不再是那个病弱沉静的世子，而像一个在绝境中发号施令的将领！
没有时间犹豫！苏落落凭着方才火光熄灭前对环境的最后一点记忆，用尽全身力气，依照他指示的方向，将手中弹射出飞爪的木桨狠狠掷出！
飞爪破开黑暗，带着尖锐的呼啸声！
“锵！”
一声金属撞击岩石的脆响！
抓住了！
“拉紧！”谢珩吼道，同时，苏落落感觉到小舟底部猛地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是他启动了最后的逃生机关！
整个小舟如同离弦之箭，借着那股推力和她手中飞爪的固定力，猛地朝着右前方斜冲出去！
几乎是擦着一块轰然砸落的巨石的边缘！
冰冷的河水劈头盖脸砸来！小舟彻底解体、沉没的巨响在身后爆开！
苏落落死死抓着木桨，整个人被飞爪的固定点和惯性拖着，狠狠撞向冰冷湿滑的石壁！
“砰！”
肩胛的伤口遭到重击，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冰冷的河水不断冲刷着她的身体。
谢珩几乎与她同时撞在石壁上，发出一声闷哼。但他反应极快，立刻摸索着抓住那连接飞爪的金属索，固定住两人下坠的身形。
头顶的坍塌声还在继续，但似乎稍微远离了一些。他们暂时悬在了汹涌的地下河边缘，紧贴着湿冷的石壁。
黑暗中，只剩下两人剧烈无比的喘息声，和下方河水奔腾的咆哮。
苏落落全身湿透，冷得牙齿都在打颤，伤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她死死攥着那根救命的“木桨”，指关节僵硬得无法松开。
谢珩的喘息同样粗重，但很快，他似乎强行压下了紊乱的气息，开始摸索周围的石壁。
“这里……应该有一个……”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不确定的急切，手指在湿滑的岩石上快速移动。
忽然，他动作停住。
“找到了。”
紧接着，又是一声轻微的“咔哒”机括声。
苏落落身侧的一块岩石，竟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狭窄洞口！一股更加陈腐、却相对干燥的空气从洞内涌出！
“进去！”谢珩推了她一把。
苏落落几乎是爬着钻进了那个洞口。谢珩紧随其后，并在进入后，反手在内部某处一按。
岩石再次无声合拢，将外界恐怖的坍塌声和水声瞬间隔绝了大半。
绝对的黑暗和寂静再次降临。
只能听到彼此劫后余生、无法控制的剧烈喘息和心跳声。
他们似乎正身处一条极其狭窄、干燥的岩石缝隙里。
苏落落在地，浑身冰冷，伤口疼得她几乎失去知觉，只有胸膛还在剧烈起伏。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思考这又是哪里。
谢珩坐在她对面，喘息声也慢慢平复下来。黑暗中，她听到他似乎在摸索着什么。
片刻后。
“嚓。”
一点微弱的火光亮起。
是他之前那支火折子，竟然还没完全湿透。
昏黄的光晕再次照亮方寸之地。
谢珩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甚至有些发紫，不知是冷的还是伤的。水珠顺着他额前凌乱的发丝不断滴落。但他拿着火折子的手，却很稳。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苏落落血肉模糊、被河水泡得发白的肩头伤口上。
他沉默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用油纸包裹得极好的扁壶，拔开塞子，一股浓烈的酒味弥漫开来。
然后又扯下自己一片相对干净的中衣里衬。
“忍着。”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靠近她。
苏落落疼得几乎虚脱，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闭上眼。
冰冷的酒液淋在伤口上，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让她猛地抽了一口冷气，身体绷紧。
谢珩的动作却异常迅速而熟练，清洗伤口，然后用撕下的布条快速而有力地包扎止血，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根本不像一个久病孱弱之人。
处理完伤口，他退回原处，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微微喘息着，脸色似乎更白了几分。他收起酒壶，目光重新变得幽深难测，看向那堵刚刚合拢的石壁，仿佛能穿透岩石，看到外面那场毁灭性的坍塌。
火光跳跃，将他眼底的惊悸、余怒和一种极度深沉的、冰冷的思量照得忽明忽灭。
苏落落缓过一口气，艰难地抬起头，看着他。
“刚才……”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那机关……怎么回事？”
谢珩缓缓转回视线，落在她脸上。火折子的光在他眼中摇曳，让人看不清真切情绪。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
“有人不想我们走这条水路。”
“或者……”
他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极寒的光。
“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条水路，究竟通往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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