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败的玉簪花在钱颢霖掌心碎成齑粉。
他染血的指尖划过日记中那句冰冷的判词:
“双生镜,映生死。非血亲之祭,无以固其门。”
泛黄纸页下,一行更小的朱砂批注骤然显现:
“林氏女童,魂魄异数,竟与曼卿残魂共鸣!此乃天赐之‘双生祭’!待其成年,魂力充盈,以秘法引其镜中魂灭,曼卿之怨可解,镜门可固百年!”
窗外暴雨骤歇,惨白的月光穿透云隙,冷冷洒在铜镜之上。
枯败的玉簪花灰烬从指缝间簌簌落下,带着陈腐的死亡气息。钱颢霖看着掌心残留的灰黑色粉末,又看看日记里祖父那行虚伪到令人作呕的“花开胜雪…伴此残生…”,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翻涌而上,几乎让他再次呕吐。
他猛地合上日记那冰冷的黑色硬壳封面,仿佛要隔绝那里面散发出的、属于祖父钱鹤年的、令人窒息的腐朽与残忍。右掌心那半枚缠枝莲烙印依旧传来阵阵灼痛,时刻提醒着他刚刚看到的画面——祖父亲手用铜镜碎片杀死林振业!而林砚…她幼小的眼睛目睹了这一切!
“祭品…异魂…双生镜…” 钱颢霖喃喃自语,混乱的思绪在巨大的愤怒和压力下强行凝聚。祖父的日记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他理解眼前灾难的大门,但这扇门后,是更加黑暗、更加绝望的深渊。他必须找到停止同步、救下林砚的方法!日记里一定还有线索!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再次翻开了那本如同恶魔契约般的日记。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被那些冰冷的记录和虚伪的“深情”所迷惑,而是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疯狂地扫描着每一个可能与“停止”、“拯救”相关的字眼。
他的手指染着墨迹、血迹和玉簪花的灰烬,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急切,快速翻动着泛黄的纸页。纸页发出“沙沙”的声响,在死寂的书房里如同垂死的叹息。
突然,他的指尖在一页似乎被反复、边缘磨损得格外厉害的纸页上顿住。
这一页的开头,用极其醒目、甚至带着一种宣告意味的浓墨,写着那句如同诅咒核心般的口诀:
“双生镜,映生死。非血亲之祭,无以固其门。”
字迹依旧是祖父凌厉的风格,但墨色似乎更加深沉,仿佛凝聚了无数被献祭者的怨念。钱颢霖的目光死死钉在这十二个字上。“双生镜”…这面铜镜真正的名字?“映生死”…沟通阴阳?囚禁生魂?“非血亲之祭,无以固其门”…这解释了为什么苏曼卿作为“异魂”只能暂时稳固镜隙,而无法彻底解决问题?因为必须献祭血亲?用钱救自己人的命?!
这个认知让钱颢霖遍体生寒!如果必须血亲之祭才能彻底稳固镜门…那岂不是意味着…他,或者钱家其他血脉…最终也将成为祭品?!祖父守护的,根本就是一个吞噬自己后代的恶魔!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想要快速翻过这一页,寻找其他可能解救林砚的方法。然而,就在他手指用力,准备翻页的瞬间——
他按在纸页上的指尖,那沾染着血迹和灰烬的指尖下方,那行“非血亲之祭,无以固其门”的墨迹旁边,一行更小的、颜色极其暗淡、几乎与泛黄纸页融为一体的字迹,如同被他的体温和沾染的污迹激活,缓缓地、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那是朱砂!是祖父惯用的、如同凝固鲜血般的朱砂!只是颜色极其浅淡,仿佛被刻意隐藏!
钱颢霖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凑近纸页,仔细辨认那行仿佛从纸页深处渗出的、浅红色的小字:
“然!天不绝我钱氏!”
字迹带着一种狂喜的颤抖。
“癸酉年西林巷火起,余本欲锚定‘异魂种子’林氏女童,以待其成年后行‘饲镜’之法,暂固镜隙。岂料!”
笔锋陡然加重,透出难以置信的兴奋。
“镜中火狱异动!曼卿残魂竟与林氏女童魂魄产生共鸣!彼时火光冲天,镜影重叠!此乃古卷所载万中无一之‘双生祭’异象!”
朱砂的颜色似乎因为书写者的激动而变得鲜艳了一些。
“林氏女童,魂魄乃天生异数,竟与曼卿残魂同频共振,宛若双生!此乃天赐良机!待其成年,魂力充盈,以秘法引其镜中魂灭!其魂散魄消之时,曼卿积怨亦将随之湮灭!镜门吞噬双魂之力,阴阳调和,非但可固百年,更可消弭反噬之患!钱氏血脉,自此无忧矣!”
“双生祭”?!
钱颢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祖父的计划…远比单纯的“锚定种子”更加恶毒、更加贪婪!
他不仅仅是要把林砚当作下一个苏曼卿,推入镜中火狱去“饲镜”!
他发现了林砚与苏曼卿灵魂的“共鸣”!发现了这万中无一的“双生祭”!
他要等到林砚成年,魂力最盛之时,用一种所谓的“秘法”,在镜中世界…首接毁灭她的灵魂!让她的灵魂在镜中崩散!而苏曼卿因为与林砚灵魂“双生”般的联系,她的怨念也会随之消散!然后,镜门会同时吞噬掉两个消散的强大灵魂(一个被强行毁灭,一个怨念消散),获得前所未有的力量,稳固百年!甚至…消除对钱家血脉的反噬!
好一个一石三鸟!好一个歹毒至极的“天赐良机”!
林砚…从她童年家破人亡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是简单的“祭品”,而是祖父眼中最完美的、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的终极“工具”!她的生命,她的灵魂,从始至终,都只是钱家为了延续自身而精心计算的耗材!
“畜牲…老畜牲!!!” 钱颢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恨意!他恨不得将手中这本日记撕成碎片!恨不得将祖父的尸骨从坟墓里挖出来鞭笞!
就在他因这极致黑暗的真相而浑身颤抖、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瞬间——
窗外,那持续了整夜的、狂暴的暴雨,毫无征兆地…停了!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然扼住了喉咙,密集的雨点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屋檐积水滴落的“滴答”声,在突如其来的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紧接着!
“唰——!”
厚重的云层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强行撕开一道缝隙!
一道惨白、冰冷、毫无温度的月光,如同死神的探照灯,穿透了云层的裂口,穿透了钱家老宅布满尘埃和水痕的雕花玻璃窗,精准无比地、冷冷地…洒落在了书房角落的一个矮柜之上!
矮柜上,静静地摆放着那面缠枝莲纹的民国铜镜。
惨白的月光,如同冰冷的薄纱,覆盖在古朴幽暗的镜面之上。
镜框上那些盘绕往复的缠枝莲纹浮雕,在月光的勾勒下,投射出扭曲晃动的、如同鬼魅舞蹈般的阴影。
整个书房,陷入一种死寂而诡异的氛围中。只有那道冰冷的月光,和月光下那面仿佛在无声呼吸的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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