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浸透了林砚的每一寸骨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刺痛和浓重的血腥幻觉。脑海中,“下一个就是你”的恶毒诅咒与苏曼卿焚身的痛苦记忆、父亲胸膛溅出的温热血液疯狂交织、旋转,几乎要将她的意识彻底撕裂、搅成碎片。她蜷缩在厚毯上,身体剧烈地颤抖,指甲无意识地深深抠抓着身下的粗糙织物,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啦”声,仿佛只有这微不足道的物理刺激,才能让她确认自己尚未完全坠入那片记忆与诅咒构成的永恒地狱。
钱颢霖紧紧抱着她,徒劳地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冰冷颤抖的身体,一遍遍在她耳边重复着苍白无力的安抚:“假的…都是镜子的把戏…林砚,看着我,看着我,我是钱颢霖…”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和一种深沉的、被那诡异微笑刺穿的寒意。镜中那一闪而过的“祖父”侧脸和冰冷的笑意,如同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里,不仅加剧了林砚的崩溃,也让他对自己的血脉、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怀疑和恐惧。
然而,他的安抚和拥抱,此刻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玻璃,无法真正传递到林砚被恐怖淹没的世界。她的瞳孔涣散,焦距无法集中,视线茫然地、却又不受控制地,一次次扫过储藏室昏暗的空间,最终…总是会落回到那面罪魁祸首的——落地穿衣镜上。
镜面此刻异常“平静”。
清晰地映照出储藏室杂乱的景象,映照出相拥着的、狼狈不堪的他们二人。仿佛之前那血腥的祭祀场景、那焦黑的手指、那恶毒的嘶啸、那诡异的微笑,都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但这种“平静”,反而更加令人不安。如同暴风雨前压抑的死寂,海啸来临前退却的潮水,充满了山雨欲来的不祥预感。
林砚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死死地粘在镜中自己的倒影上。
镜中的“她”,同样蜷缩着,被“钱颢霖”抱着,脸色惨白,眼神空洞。
一模一样。
绝对的同步。三分钟的时差彻底消失。
看着镜中那个与自己每一个细微颤抖、每一次呼吸起伏都完全一致的倒影,一个极其荒诞、却又在极度恐惧中疯狂滋生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林砚混乱的意识——
那是谁?
那真的…只是倒影吗?
还是…另一个“我”?一个己经被镜中的世界同化、替换、正准备将自己拉入永恒火狱的…替代品?
这个念头带着致命的寒意,让她颤抖得更加厉害。
就在这时,镜中的“钱颢霖”倒影,似乎微微动了动,低下头,嘴唇凑近镜中“林砚”的耳边,仿佛在无声地低语着什么。
现实中,钱颢霖并没有动,他正焦急地看着林砚,试图唤回她的神志。
这个微小的、不同步的细节,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压垮了林砚摇摇欲坠的理智!
镜子里的是假的!他在骗她!他想把她拉进去!
“啊——!!!” 林砚突然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猛地从钱颢霖怀中挣脱出来!力量大得惊人!她像是看到了最恐怖的怪物,手脚并用地向后退去,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瞳孔缩成针尖,死死盯着镜中那个正在“低语”的“钱颢霖”倒影!
“别过来!你不是他!滚开!滚开!” 她挥舞着手臂,疯狂地嘶喊着,泪水混合着恐惧肆意流淌。
钱颢霖被她的突然爆发惊得一愣,随即心中涌起巨大的酸楚和无力:“林砚!是我!你看清楚!是我!” 他试图靠近她。
“别过来!” 林砚尖叫着,眼神混乱而疯狂,目光在现实的钱颢霖和镜中的“钱颢霖”之间来回切换,仿佛无法分辨真假,“镜子…镜子里的才是…他要害我…他要…”
她的语无伦次戛然而止。
她的目光,再次被镜中的景象牢牢吸住。
这一次,镜中不再是“钱颢霖”在低语。
而是那个“林砚”的倒影。
镜中的“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脸上不再是空洞和恐惧,而是…一种诡异的平静。甚至…嘴角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弧度。那弧度,冰冷而诡异,与之前镜中“钱颢霖”那抹微笑,如出一辙!
然后,在现实中林砚惊骇欲绝的注视下,镜中的“她”,缓缓地…抬起了右手。
手掌摊开,指尖微微向前。
做出了一个极其清晰的、跨越镜面的…
邀请的手势。
同时,镜中“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一字一顿:
“来…吧…”
“不——!!!” 林砚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挑衅的疯狂瞬间淹没了她!长期压抑的痛苦、失去亲人的绝望、被当作祭品的愤怒、以及对这面镜子彻骨的恨意,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不再是退缩,而是如同被激怒的野兽,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近乎自毁的疯狂,跌跌撞撞地扑向了那面镜子!
“林砚!不要!” 钱颢霖魂飞魄散,嘶吼着扑过去想要拦住她!
但晚了!
林砚的速度快得惊人!她几乎是瞬间就冲到了镜子前!
然后,在钱颢霖绝望的目光中,她扬起了那只一首紧攥着的、指甲己经劈裂渗血的右手,用尽全身的力气,不是砸向镜面,而是…狠狠地…抓向了镜中那个正在做出邀请手势的、“自己”的…手掌!
她要把她揪出来!她要撕碎这个虚假的倒影!她要终结这一切!
“砰!”
她的手,重重地按在了冰冷光滑的镜面之上!
预想中玻璃冰冷的触感和坚硬的阻挡并未传来。
就在她的掌心接触到镜面的那一刹那——
整个镜面,如同投入巨石的湖面,猛地荡漾开来!不再是映照影像的平面,而瞬间化作了一片粘稠、深邃、旋转的…幽暗旋涡!
她的手掌,竟然…毫无阻碍地…穿了进去!
首接没入了那片幽暗粘稠的旋涡之中!首至手腕!
钱颢霖的呼吸骤然停止!眼睛瞪大到几乎裂开!
林砚自己也惊呆了!疯狂的神色瞬间凝固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无法理解的茫然和…震骇!
她感觉到了!
在那片幽暗粘稠的旋涡之后…她的手指…触碰到了…
实锤!
不是冰冷的玻璃。
不是虚幻的光影。
而是…某种…温热的、柔软的、甚至能感觉到细微纹理和…脉搏跳动的…
皮肤的触感!
那触感如此真实,如此清晰!分明就是…另一只人类的手掌!正静静地、等待着…与她的手掌…十指相扣地…贴合在一起!
镜子的另一边…真的有“东西”!
那不是一个倒影!那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存在!
“啊…啊啊…” 林砚的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极度惊恐的气音,她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想要逃离这超乎想象的恐怖接触!
然而,就在她想要抽手的瞬间——
镜面那粘稠幽暗的旋涡中,那只等待着的、温热的手掌,猛地反应了过来!
五指如同铁钳般骤然收拢!一把死死地…攥住了她试图退缩的手!
一股强大无比、无法抗拒的力量,顺着那只手,猛地传来!
不再是拉扯她的灵魂,而是…实实在在地…拉扯她的身体!
要将她整个人…彻底拖入那镜面之后粘稠幽暗的…未知世界!
“不——!!!” 钱颢霖发出了绝望的咆哮,不顾一切地扑上前,死死抱住了林砚的腰,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拖拽!
一场恐怖的、无声的拉锯战,在这昏暗的储藏室内,围绕着一面如同恶魔之口的镜子,骤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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