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只有林砚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和钱颢霖沉重的心跳声。窗外，满月的光辉冰冷而无情，如同巨大的探照灯，将房间内的一切都照得清晰无比，也将那来自工作室的、越来越清晰的嗡鸣声衬托得愈发诡异。
钱颢霖紧紧抱着林砚，能感受到她单薄的身体在自己怀中不住地颤抖，那手腕上凭空出现的淤青像一道狰狞的符咒，刻印着刚刚发生的、超越理解的恐怖接触。
“冰冷……僵硬……像是……像是没有生命的东西……”林砚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带着极大的恐惧，“但……但又有一股很强的力量……想把我拖进去……”
钱颢霖的心沉到了谷底。物理接触！在满月之夜，铜镜的力量竟然强大到能够实现短暂的物理干涉！这远远超出了他的 worst-case sario（最坏设想）。
“别怕，别怕，我在这里。”他笨拙地安抚着，自己的声音也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尤其是所有能反光的表面——电视黑屏、玻璃窗、甚至光滑的陶瓷摆件——生怕镜中人的力量通过这些媒介再次渗透进来。
“她……她刚才好像……还说了什么……”林砚忽然抬起头，泪眼朦胧，努力回忆着，“就在……碰到那个东西的时候……很模糊……像隔着很远的水传过来的……”
“说了什么？”钱颢霖立刻追问，这可能是关键信息！
林砚蹙紧眉头，极力捕捉着那残留在感知边缘的碎片：“好像……是两个字……不是中文……听起来……像是……‘救……我’？……不对……又像是……‘诅……咒’？”
她的发音很不确定，那两个音节模糊而扭曲，带着一种古老的、令人不适的韵味。
“救我”？“诅咒”？
钱颢霖的思绪飞速转动。如果是“救我”，那似乎符合镜中人（或者说苏曼卿）一首表现出来的求救姿态。但如果是“诅咒”……
一个被忽略的、至关重要的疑点猛地撞进他的脑海！
1943年的失踪案，所有的记录和推测，都指向苏曼卿可能死于那场突如其来的工作室火灾。火灾现场发现了无法辨认的女性遗体，以及那面奇迹般完好无损的铜镜。
但是……如果苏曼卿真的死于火灾，那么镜中这个不断求救的“回声”，她的执念核心应该是“火”才对！她表现出来的应该是灼烧的痛苦，而不是其他！
可是，从铜镜显现异象开始，无论是影像还是带给林砚的感受，从未出现过与“火”首接相关的强烈意象！更多的是冰冷、禁锢、绝望的拉扯感，以及刚才那“冰冷僵硬”的触感！
还有祖父日记里那句语焉不详的——“卿之死，非火之罪，乃镜之噬也……”
以前他以为“镜之噬”指的是镜子带来的厄运导致火灾。但现在看来，或许应该反过来理解？
苏曼卿的死因，根本就不是那场火灾！
那场火，可能只是为了掩盖真正的死因！或者，是在她死后才发生的！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钱颢霖脑中的迷雾！
“林砚！你仔细回想！刚才碰到的那只手，除了冰冷僵硬，还有没有别的感觉？比如……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触感？比如……金属？或者……某种布料？”钱颢霖抓住林砚的肩膀，急切地问道。
林砚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但还是努力回忆：“金……属？好像……没有……就是很硬……很冰……像……像是石头……对！有点像冰冷的石头！”
石头？钱颢霖皱紧眉头。这似乎对不上。
“那……‘诅咒’那个词，你再仔细想想！发音还记得吗？”他换了个方向。
林砚闭上眼，极度专注，脸色更加苍白了。许久，她不确定地、极其缓慢地吐出两个模糊的音节：“Zǔ…… Zhòu……？好像声调很奇怪……”
Zǔ Zhòu？这听起来就是中文的“诅咒”。但为什么林砚会觉得不是中文？声调奇怪？
等等！
钱颢霖猛地站起身，冲进书房，几乎是粗暴地翻找起来。他记得整理祖父遗物时，有一本非常古老的、关于各地方言和古音韵的杂记，祖父似乎在上面做过一些笔记。
他疯狂地翻阅着那本纸张发黄脆弱的册子，目光急速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注音和解释。
Zǔ…… Zhòu……
终于，他的手指停在了椅页上。上面用毛笔小楷写着几个字的古音反切注音，旁边还有祖父的铅笔批注：“淮西古音，近‘诅’、‘咒’，然尾音下沉，似带幽冥意，多用于谶纬、厌胜之言……”
淮西古音！苏曼卿的籍贯记录正是淮西一带！
这两个音节，用几百年前的淮西古音读出来，意思确实是“诅咒”！但发音和韵味与标准汉语不同，所以林砚才会感觉“不是中文”且“声调奇怪”！
镜中人（苏曼卿）在试图进行物理接触时，传递过来的信息是——“诅咒”！
她不是在求救？或者说，不全是？她是在警告？！警告一个“诅咒”的存在？！
钱颢霖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苏曼卿的真正死因，不是火灾，而是源于一个……“诅咒”？！一个与铜镜密切相关的、极其恶毒的诅咒！
那场火灾，或许是为了销毁诅咒的证据？或者是为了将她的死因误导为意外？
而镜中人不断表现出来的求救姿态，可能并非虚假，但那求救的对象，可能不是针对外界，而是针对……这个诅咒本身？她被困在镜中，承受着诅咒带来的永恒痛苦，所以她渴望解脱，渴望“合一”，渴望找到一个替身或容器来转移诅咒？！
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镜中人既求救又充满侵略性！为什么她的状态如此诡异！为什么祖父的日记里充满了愧疚和“赎罪”的字眼！钱家守护铜镜，或许不仅仅是为了防止力量暴走，更深层的原因，是为了镇压这个附着在铜镜上的、源自过去的可怕诅咒！
而廖家的纵火，阴差阳错地削弱了钱家的镇压，让诅咒的力量开始复苏，让苏曼卿的“回声”变得更加活跃，并找到了林砚这个完美的“共鸣体”！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终于串联成了一个完整却更加恐怖的真相！
钱颢霖拿着那本杂记，手指冰冷。他回到客厅，看着沙发上虚弱惊恐的林砚，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来自过去的幽灵，一个时空的裂缝，更是一个恶毒古老的诅咒！
而这个诅咒，在满月之夜，正借助铜镜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强大，甚至开始试图将它的魔爪伸向现实！
“诅咒……是诅咒……”钱颢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林砚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手中发黄的古书，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眼中的恐惧更深了：“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
钱颢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工作室那扇门。里面的嗡鸣声似乎变得更加密集了，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迫不及待地想要钻出来。
他知道，必须找到破除诅咒的方法。否则，不仅林砚在劫难逃，可能连他自己，乃至更多人，都会被这个跨越时空的可怕诅咒吞噬。
而线索，很可能就在祖父留下的、那本他至今未能完全破译的“赎罪”日记之中！
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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