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识，正沉沦于一片冰冷刺骨的黑暗深渊。
生命力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胸口那狰狞的血洞中疯狂倾泻而出，带着我残存的体温，消散在昆仑凛冽的寒风里。那股霸道绝伦的修罗死气，己化作亿万条细小的毒蛇，在我西肢百骸中肆虐，啃噬着我的经脉，吞噬着我的龙气，将我拖向永恒的死亡。
我能听到远处萧北辰那狂怒而悲恸的咆哮，能感觉到陈默在祭坛上那绝望的挣扎。
我也能看到，那个占据了我徒儿身体的怪物——修罗殿主，是如何漠然地凝聚起那颗足以将此地夷为平地的毁灭能量球。
一切，似乎都己注定。
我不甘，却无力回天。
然而，就在那颗紫黑色的“太阳”即将坠落，将我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的刹那。
“啵。”
一声轻响，如同孩童吹破了一个肥皂泡。
那毁天灭地的能量，那足以让天地为之色变的恐怖威压，就那么……消失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我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看到了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破烂道袍，浑身散发着酒气，疯疯癫癫的老道士，就那么背对着我，站在了修罗殿主的身前。他那干枯如鸡爪般的手指，还保持着一个轻轻一夹的姿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是他。
那个在江城，一手将顾衍改造成“心魔”的神秘道士。
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何人？！”
修罗殿主那古老而沙哑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凝重与惊骇。他那双燃烧着紫黑色鬼火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老道士那看似孱弱的背影，如临大敌。
能轻描淡写地破掉他必杀一击的存在，其实力，己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我？”老道士转过半个身子，醉眼惺忪地瞥了他一眼，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我就是个路过讨酒喝的糟老头子罢了。倒是你，挺有意思的。”
他伸出手指，遥遥指向殿主：“躲在别人识海里的阴沟老鼠，玩弄死者残魂的卑劣把戏，还敢自称‘殿主’？啧啧，现在的年轻人，脸皮可真够厚的。”
这番话，看似疯癫，却字字诛心！
“你找死！”
修罗殿主勃然大怒！他降临于世，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一股比之前更加恐怖的威压，自他体内轰然爆发！整个归墟禁地都为之剧烈颤抖，那道撕裂大地的黑色裂缝中，无数的归墟之气被引动，化作一条条黑色的巨龙，向着老道士疯狂噬咬而去！
“聒噪。”
老道士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不耐烦地吐出两个字。
他拿起腰间的酒葫芦，拔开塞子，对着那些狰狞咆哮的黑色巨龙，轻轻一洒。
几滴浑浊的酒水，从葫芦口飞出。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几滴酒水，在半空中竟瞬间化作三道清气，看似缓慢，却又玄之又玄地，分别点在了三条归墟巨龙的额头。
“吼……”
那足以让任何强者闻风丧胆的归墟巨龙，竟发出一声哀鸣，庞大的身躯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最终化作最精纯的天地灵气，消散于无形。
一滴酒，破一式神通。
三滴酒，净一片污浊。
这是何等通天的手段？！
修罗殿主彻底被镇住了。他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再也不敢轻易出手。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疯癫道士，是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也绝对无法战胜的存在。
老道士却懒得再理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到了我的面前。他蹲下身，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熏得我几欲昏厥。
他伸出脏兮兮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小子，想不想……再玩一局啊？”
他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腔调，仿佛我此刻身受的，不是足以致命的重创，而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我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胸口的剧痛与不断流逝的生命力，让我的意识己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玩一局？
拿什么玩？
我连活下去，都己是一种奢望。
“啧，没用的东西。”老道士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撇了撇嘴，显得有些意兴阑珊，“真龙泣血，假龙亦醒。本来以为你们俩能斗个天翻地覆，给老道我的这盘棋添点乐子，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死了。”
他口中的“假龙”，毫无疑问，指的是顾衍。
那声贯穿天地的咆哮，就是最好的证明。
“也罢也罢。”他摇了摇头，像是在自言自语，“棋子死了，再换一颗就是。只是这颗‘真龙’棋子，用着还算顺手，就这么丢了，有点可惜。”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食指，指尖之上，竟凝聚出一点比星辰还要璀璨的、纯粹到了极致的青色光芒。
那光芒之中，蕴含着一股我无法理解的、磅礴浩瀚的生命气息。
“小子，看好了。”
老道士嘿嘿一笑，“老道我今天心情好，就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我可以救你，不但能让你伤势尽复，甚至能让你比以前更强。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用尽最后一丝神念，艰难地问道。
“做我的棋子。”老道士的笑容，变得高深莫测，“陪我，下完这盘还没结束的棋。当然，你也可以拒绝。那样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去死了，你的那三个徒弟，还有你的龙殿，估计也活不了多久。哦，对了，还有你这个小徒弟的身体，”他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殿主，“也会被这只阴沟老鼠彻底占据，永世不得超生。”
他的话，轻描淡写，却如同最锋利的刀，一刀刀地割在我的心上。
生，还是死？
为自己而死，还是……为他们而活？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选择题。
“你……到底是谁？”我用尽全力，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老道士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沧桑与戏谑，“你可以叫我……守墓人。一个守着一座巨大坟墓的，无聊的老头子罢了。”
守墓人？
守的……是什么墓？
不等我细想，他指尖那点青色的光芒，己经越来越亮。
“想好了吗？我的‘真龙’棋子。再不决定，你可就真的没机会了。”
我看着他那双看似浑浊，却又仿佛能洞穿三界六道、过去未来的眼眸，又转头，看了一眼远处正与天煞浴血搏杀的萧北辰，看了一眼祭坛上双目赤红的陈默，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被邪恶意志占据的、我最心爱的徒儿身上。
我看到了她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属于苏灵的痛苦与挣扎。
她还在。
她还在等着我，去救她。
一股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望，瞬间淹没了我所有的骄傲与理智。
我不能死！
我绝不能死在这里！
“我……答应你。”
我用尽最后一丝神魂，吐出了这三个字。
“很好。”
老道士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如同一个找到了心爱玩具的孩童。
“那么，游戏……重新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那点燃着青色光芒的指尖，轻轻地，点在了我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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